第188章 徘徊在起风的午夜,谁的嘆息飘在风间
  “发生了什么?”陈雪凝问道。
  许峰走到她面前,停下:“和尚我杀完了,庙也烧了。”
  他的陈述平静,没有情绪,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陈雪凝的身体晃了晃。
  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字符。
  许峰看著她那张血色尽褪的脸:“不问问我,为什么杀那些和尚?”
  这个问题,比那场大火更让她感到灼热。
  陈雪凝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看著许峰,那个她从枪林弹雨中救出来的人,那个在她心里被塑造成英雄的人。
  良久,她摇了摇头。
  “我相信你。”
  她的声音不大,带著一丝颤抖,却很清晰:“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
  许峰没有回应。
  他只是从她身旁走过,继续向山下走。
  “你要走了吗?”陈雪凝在他身后问。
  “嗯。”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到吗?”
  这个问题里,藏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许峰的脚步停了。
  他没有回头。
  “应该不会了。”
  “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扎进了陈雪凝的心里。
  她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被敲得粉碎。
  她追上两步,抓住了他的衣袖。
  布料的质感很好,却带著一股疏离的冷意。
  “那……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她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她可以不在乎他的过去,不在乎他手上沾了多少血,她甚至可以背叛自己的家庭。
  许峰终於回过头。
  他看著她,那张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涨红的脸。
  “我有妻子了。”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拒绝都更有分量。
  陈雪凝的手,鬆开了。
  她脸上的血色,再一次褪得乾乾净净。
  山下,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汽车引擎的轰鸣。
  动静越来越大。
  许峰没再停留,转身走向一旁的林子。
  他的身影很快就没入了层层叠叠的树影之中,消失不见。
  ……
  玄奘寺的火光,映红了金陵城的半边天。
  悽厉的警哨声划破黎明前的寂静,从城市的四面八方匯集而来,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许峰穿著那身崭新的黑色西装,站在山腰,看著山下的骚乱。
  军用卡车粗暴地挤开街上的早点摊,一队队士兵从车上跳下,拉开封锁线,枪口对著每一个试图靠近的平民。
  汤恩伯的反应,比预想中更快,也更愚蠢。
  他將所有的力量,都压在了这座已经变成废墟的寺庙周围。
  万用雷达的视野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將玄奘寺所在的这片山区围得水泄不通,形成一个看似牢不可破的包围网。
  而城市的其他区域,尤其是西边的金陵机场,红色的光点变得稀疏。
  一个巨大的漏洞。
  许峰转身,没入林中。
  他没有下山,而是沿著山脊,向著远离封锁圈的方向移动。
  他走得不快,右腿的伤在长时间行走后,依然会传来隱隱的刺痛,提醒著他这具身体尚未恢復到巔峰。
  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城西的一条公路上。
  这里是通往机场的必经之路。
  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路边,两个士兵靠著车头在抽菸,第三个在不远处的树下撒尿。
  “妈的,三更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就为了守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少抱怨两句吧,总比去山上搜那个疯子强。听说那傢伙杀人不眨眼。”
  “一个赤匪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等抓到他,老子非得……”
  那个士兵的话没能说完。
  许峰从他身后的阴影里走出,手里的tt33手枪枪口,顶住了他的后腰。
  “別动。”
  士兵的身体僵住了。
  另外两个抽菸的士兵发现了这边的异状,立刻去抓身边的步枪。
  “砰!砰!”
  两声枪响。
  那两个士兵的眉心各自多了一个血洞,脸上的惊愕凝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被许峰控制住的士兵嚇得两腿发软,一股热流顺著裤管淌下。
  “车钥匙。”
  许峰的声音没有起伏。
  士兵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了过去。
  许峰接过钥匙,手肘向后猛地一撞。
  “咚。”
  一声闷响,士兵软软地倒了下去。
  许峰將三具尸体拖进路边的沟里,发动了吉普车。
  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公路上格外刺耳。
  他没有开灯,借著微弱的晨光,向著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沿途,他遇到了两个临时设立的关卡。
  但守备的士兵都心不在焉,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被东方那冲天的火光和越来越密集的警笛声吸引了。
  许峰开著车,他们只是隨意地挥了挥手,便放行了。
  整座城市的防御体系,因为一场大火,陷入了半瘫痪的状態。
  金陵机场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机场的主入口,用沙袋和铁丝网构筑了坚固的工事,几挺马克沁重机枪的枪口黑洞洞地对著外面,如临大敌。
  许峰没有靠近。
  他將车开进一片树林,熄了火。
  万用雷达开启。
  机场內部的防御,果然如同他预料的那样,外紧內松。
  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入口和塔台附近,而停机坪和跑道区域,只有一队五人巡逻队,在漫无目的地走动。
  许峰脱掉西装外套,只穿著里面的白衬衫。
  他绕了一个大圈,从机场侧面一段低矮的围墙翻了进去,落地无声。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他像一个幽灵,在停机坪上那些巨大的飞机阴影中穿行。
  那支五人巡逻队越走越近。
  “队长,你说那玄奘寺,真有赤匪?”
  “谁知道呢。上头让咱们戒备,咱们就戒备。不过我听说,那庙里的和尚都不是好东西。”
  “嘿,这年头,好人有几个能活得安稳的?”
  他们走到一架c-47运输机的机翼下方,停下来歇脚。
  许峰就藏在运输机的另一侧。
  他从腰后拔出两把tt33手枪,双手持握。
  他没有等待。
  就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从机翼的阴影里闪身而出。
  “谁!”
  那个队长最先反应过来,举起了手里的汤普逊衝锋鎗。
  “砰!砰!砰!砰!砰!”
  许峰手里的双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喷出火舌。
  五发子弹,精准地射入五个人的心臟。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
  五个士兵的身体晃了晃,栽倒在地。
  浓重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瀰漫开。
  许峰没有去看那些尸体。
  他走到那架c-47运输机前,拉开了机舱门。
  驾驶舱的结构很简单,各种仪錶盘和开关一目了然。
  在毛熊的时候,他接受过最全面的训练,其中就包括驾驶这种镁国人援助的运输机。
  他坐上驾驶座,熟练地打开电源,推动各种开关。
  仪錶盘一个个亮起。
  “嗡——”
  运输机左侧的引擎开始转动,螺旋桨从静止到旋转,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
  “嗡——”
  右侧的引擎也跟著启动。
  两具引擎的咆哮声,彻底撕碎了机场的寧静。
  “什么声音!”
  “在停机坪!有飞机启动了!”
  “快!快去看看!”
  塔台和入口处的士兵,终於被惊动了。
  悽厉的警报声,在整个机场上空响起。
  几辆停在营房门口的吉普车发动起来,车上的机枪手拉动了枪栓,朝著c-47的方向冲了过来。
  许峰没有理会。
  他鬆开剎车,推动节流阀。
  巨大的运输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
  “开火!阻止他!”
  吉普车上的机枪开火了。
  “噠噠噠噠噠!”
  子弹打在运输机的金属外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一颗子弹击碎了驾驶舱侧面的玻璃,擦著许峰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许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死死地盯著跑道的尽头,双手稳定地控制著操纵杆。
  滑行,加速,再加速。
  跑道的尽头越来越近。
  他猛地向后拉动操纵杆。
  运输机的机头昂起,沉重的机身脱离了地面,向著漆黑的夜空爬升。
  地面上,那些士兵只能徒劳地对著天空射击。
  子弹追著飞机的尾巴,却很快就失去了力道,坠落下去。
  飞机在金陵上空盘旋了一圈。
  许峰从舷窗向下看去。
  玄奘寺的火光依旧在燃烧,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整座城市,如同一个被惊扰的蜂巢,无数的光点在街道上乱窜。
  他推动操纵杆,將机头对准北方。
  ……
  金陵城防司令部,一片死寂。
  电话听筒从汤恩伯的手中滑落,砸在名贵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面前的作战沙盘上,代表著玄奘寺的那个小旗还在燃烧,浓烟滚滚。
  而现在,又一处地方,被画上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叉。
  金陵机场。
  一名通讯参谋推门闯入,因为跑得太急,军帽都歪了,他甚至忘了敬礼。
  “报告总司令!机场……机场西侧停机坪遭遇袭击!”
  “一架……一架c-47运输机被劫,已经强行起飞!”
  汤恩伯没有动,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著那个参谋。
  “劫机者,是谁?”
  “根据……根据机场倖存哨兵的描述,只有一个人,体貌特徵与通缉令上的许峰……完全吻合。”
  “啪!”
  桌上那个价值不菲的青瓷笔洗,被汤恩伯一把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许峰!”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胸口剧烈起伏。
  “他不是被围在山上吗!你们的包围圈是纸糊的吗!几千人,围不住一个受了伤的瘸子!”
  司令部里所有的军官都低下了头,无人敢应声。
  从玄奘寺燃起大火,到机场被劫,前后不过一个多斯。对方的行动,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先是在东边放一把火,吸引了整座城市的注意力。
  然后,在所有人以为他被困在火场时,他却出现在了城市的西边,从防守最严密的机场,抢走了一架飞机。
  声东击西。
  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战术。
  可他们,整个金陵的军警系统,就这么被耍了。
  “飞机……”汤恩伯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抓住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细节:“他会开飞机?”
  参谋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的,总司令。塔台观察员报告,对方的起飞操作……很专业。”
  “专业……”
  汤恩伯重复著这个词,脸上的肌肉扭曲著。
  “该死的毛熊!”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桌面的文件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们到底教了这个许峰多少东西!格斗,枪械,爆破,现在连飞机都会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