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玉肉葫芦
  天色昏暗,乌云犹如一道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的压在落樑上空,星光暗淡。
  流火街,槐荫巷。
  剑雨华牵著小母马,缓步穿行在阴暗巷道。
  清脆的马蹄声在幽静的巷道里格外明显,偶尔踩碎地上落叶,发出嚓嚓的声响。
  槐荫巷是流火街的一条偏僻巷口,由於位置偏僻,再加上离城门很近,所以租赁房子的价格不贵,很契合剑雨华现在的需求。
  血爪鹰是老江湖,身上根本没带多少钱银,剑雨华如今没有生財之道,手上这点银子就是无根之水,根本经不起。
  剑雨华身为习武之人,光是饕餮般的胃口,每日的销便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不用说还要时常药浴,滋补气血了。
  穷文富武从来便不是一句空话。
  娘手中有不少药浴方子,所需药材不是百年老参就是奇珍异兽,养一次至少得大几十两银子。
  剑雨华能有今天这副龙象般的体格儿,原因相当复杂。
  有天赋异稟,刻苦打熬的原因,也有多年药浴的功劳,更离不开年少时娘让他练的那张『玉纸』。
  天赋加『打药』加『神功』,才铸就了剑雨华这副如龙似象的根基。
  ......
  踏踏——
  拐过巷口转角,便看见一处偏僻小院。
  院子的主人是个实在人。
  京城寸土寸金的,这栋院子租半年却只收了剑雨华十两银子。
  按大乾的购买力换算,一两银子约莫前世一千。
  也就是说,他相当於一万在帝都租了半年,这价格著实不贵。
  ......
  门上掛著把老锁,却没啥防护作用,院门跟大开没啥区別。
  剑雨华推门而入,可见院內满地落叶,地上则是黄扑扑的硬泥土。
  院子里有三间屋子,一正两副,角落里还有朝天的旱厕。
  剑雨华將枣红小母马拴进侧屋,隨手铺了点草料,便將掛在马背两侧的杂物被褥都抱了下来,这些都是新买的,为此一人一马跑了好几条街。
  很快,火镰碰撞的声音在主屋响起。
  细微火光在黑暗中燃起,继而装满整个小屋。
  剑雨华將被褥铺好,杂物堆叠整齐,陌生的屋子才终於有了一丝家的味道。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谨慎的將院子周边都检查了一遍,才提著刀回到院中。
  租房的老头人不错,来的时候还跟他提了一嘴:
  说这地方有点偏,又靠近城墙,所以经常有江湖强人来落脚,叫他有个心理准备。
  剑雨华当时只是笑笑,並未太放在心上。
  真不是他吹牛。
  在凉州时,他八岁以后,就没碰见过对手了。
  至於八岁之前,老娘打的。
  有江湖人来更好,送货上门。
  不过,这么偏僻穷酸的院子,瞎子才会来这儿打秋风吧?
  简单安顿下来后,剑雨华便来到院子中央,准备操练拳桩。
  娘小时候骗他说:拳打万遍,其意自现。
  剑雨华打到现在,拳桩何止练了万遍,也没见练出来,只是这个练拳站桩的习惯,是改不掉了。
  剑雨华练著练著,不由自主便回想起觉醒前世宿慧的那一天,有些怀念:
  当时,小剑雨华拳打万遍后,本以为能开石裂碑,拳镇山河。
  再不济也能一拳出,百兽惊。
  可一拳轰在石头上,反磕破了手,於是便哭著跑进屋里找娘理论。
  剑雨华至今都还记得娘当时怜悯的眼神儿。
  那意思估摸著跟『这娃没救了』没啥区別。
  隨后就拋下一句:你天资愚笨,需要多打几万遍。
  委屈到爆炸的小剑雨华当晚真炸了。
  发了场高烧,差点把娘嚇死,一连请了好几个大奶姐姐轮流照顾,才给他救回来。
  前世宿慧也是那晚觉醒的。
  ......
  嚓——
  剑雨华打完一遍拳桩,正收功之际,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道异样响动。
  极轻微的响动,好似一阵微风,吹得槐树簌簌作响。
  剑雨华眉头微皱,瞬间捞起长刀,屏气凝神的朝外看去。
  院外老树顶端,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
  风行云聚,夜黑风高。
  霜雪般的银月覆盖下,修长丰腴的人影立在槐树顶端,却踏雪无痕,没有压弯枝头。
  看起来就像凌空虚度的仙宫神女,皎洁出尘。
  可仔细看去,却又能看出些许端倪。
  人影虽然沐浴在银辉中,圣洁无暇。
  可那丰腴熟媚的身段儿却出卖了她。
  哪里会有仙子拥有这般熟媚身段,雪腻丰润。
  恐怕就连生育过几胎,奶水丰沛的熟妇都比不上。
  用仙子来形容可能有失偏薄,用白玉肉葫芦来形容可能才恰到好处。
  『白玉葫芦』轻纱遮面,傲立枝头。
  隨著微风吹拂,丰腴身段儿也跟著颤动,盪出惊人的弧度。
  剑雨华眼睛都看直了。
  这“白玉葫芦”虽是深夜造访,但腰间带著剑,显然不是来给他送温暖的。
  这破院子!还真有江湖人半夜来落脚?
  剑雨华心底暗惊。
  一跃几丈高,跳到树顶房梁,他也可以做到。
  可要像『白玉葫芦』这般仙气飘飘的站定枝头,那就是在为难他凉州小霸王了。
  娘的,说好的架空低武呢?
  傲立枝头,踏雪无痕。
  娘!你也没教我这个啊。
  剑雨华紧握刀柄,不动声色將院內石磨护至身前,开口试探:
  “不知仙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剑雨华已经瞧出了这『白玉葫芦』的身份,正是今日白天杀血爪鹰时遇见的那位冷艷仙子。
  深夜造访,总不能是他当时用力过猛,给人家的大车蹬坏了吧?
  听到剑雨华开口,裴玉寒神情不变。
  只是手中宛如玉带般的长剑出鞘,在月色下带起一道寒芒,剑尖斜指剑雨华。
  白璃姐既然將雨华託付给了她,她就要尽到师长的责任,好生调教对方。
  而裴玉寒打熬人的方式,相当简单粗暴:
  “拔剑!”
  剑雨华眼皮微跳,本以为是架空低武,现在才发现原来是武侠,甚至有可能是修仙,凉州小霸王瞬间就焉巴了。
  他自负绝对算万人敌的猛將,可对面这娘们,不像凡人啊!
  瞧著裴玉寒仙气飘飘的模样,剑雨华摸不清深浅,琢磨片刻,心中已然有了退意:
  “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他还记得,当时这冷媚仙子大白屁股后头,还有个粉雕玉琢的丫鬟。
  嘭——
  话音未落,剑雨华也不管对方有没有上当,当即足尖踏地,飞身跃上房顶,朝著流火街灯火通明的街道狂奔。
  裴玉寒不为所动,只是剑眉微蹙。
  呼呼——
  晚风呼呼,剑雨华几步踏出,就要衝出院子。
  倘若这次来的是寻常武夫,还真有可能被他那道声情並茂的惊呼骗到。
  可这次来的是玉寒剑宫当代宫主、江湖顶流宗师。
  雪为肌肤冰为骨的玉仙子——裴玉寒。
  可以说除了道佛武三门的绝顶和江湖上的武魁们,裴玉寒就是江湖的天。
  剑雨华踏上房顶,其实就已经做好了防御后背的准备。
  可一股清风,縈绕著淡淡的寒梅香气,悄然拂过他的面庞。
  呛啷——
  千钧一髮之际,长刀出鞘。
  皎月下,璀璨银光骤然撕碎夜幕。
  剑雨华看也不看,只凭藉著敏锐的直觉拔刀横扫。
  余光打量,不知何时飘然而至的裴玉寒一身素白劲装,清幽淡雅的纱巾在夜风中飘摇,露出如羊脂玉般光洁的下巴。
  颯——
  一刀扫过。
  却只带起了凌冽狂风,没有触碰实物的感觉。
  剑雨华神色微沉,迅速收刀下蹲。
  一袭白衣的裴玉寒宛如虚空中飘荡的一张轻纱,足尖轻点,身形便如鬼魅般消失。
  剑雨华矮身躲避,並未感受到周身有异动。
  可淡雅如寒梅的香气却再次自上方飘至,没有破风声,除了梅馨香,甚至连微风都没有被扰动。
  虚空中,一条修长如玉带的长剑鬼魅般出现在剑雨华身后,直到玉带无声无息落下,那道倩影才后发而至。
  人未至而剑先出。
  面对刁钻无声的玉剑,剑雨华根本来不及扭身,只能眼睁睁看著一点雪芒划破夜空。
  最终,还是老娘十年如一日的鞭挞救了他。
  绝境中,剑雨华迅速扭转刀身,反手护住脖颈。
  鐺!
  金铁交击,百战老刀呻吟,发出刺耳的颤鸣声。
  宛如玉带的长剑轻飘飘落下,剑雨华却面色骤变,总算明白了往日被他欺负的武夫们是何其无奈。
  被人以力压制的滋味,著实不好受。
  玉剑仿佛蕴含了根本无法抵挡的力道,点下的瞬间,一股绵延不绝的力道从刀身传来,剑雨华手腕酥麻,手中老刀都险些被振飞出去。
  “刺拉——”
  血光飞溅!
  “嘭!”
  蛮横力道传到脚下,破旧的屋顶轰然倒塌,剑雨华踉蹌栽入屋中。
  一击即中,裴玉寒却没有追击,而是踏空轻点,玉剑负后,轻飘飘的立在完好的屋檐上。
  “你......”
  裴玉寒剑眉微蹙,有些迟疑。
  她此番前来,只是想磨礪磨礪剑雨华,顺便探清楚他的底子,並不想真伤到对方。
  倘若刚才那一剑剑雨华没有反手抵挡,她会变刺为拍,以对方的强健根骨,最多遭些皮肉之痛。
  可剑雨华抬刀抵挡,玉剑剑尖直接震开了长刀。
  裴玉寒收的住剑,却不可能控制的住剑雨华自己的刀。
  刺啦一声。
  长刀入肉,带起一串血光。
  屋檐瞬间破碎,碎木瓦砾也隨之飞散。
  可不过须臾间,屋顶破洞中便重新传出一道极沉闷的踏地声。
  “嘭!”
  屋顶的瓦砾甚至还未落地,矫健如龙的人影便冲天而起。
  裴玉寒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盛怒的剑雨华根本不给她机会。
  錚!
  人影穿洞而出,一刀砍向她的面门。
  长刀嘶鸣,如渊龙出海。
  眉眼凶唳,如穷途恶虎。
  隨破风声飞溅的血珠,更为这一刀增添了几分狰狞。
  裴玉寒神情冷漠,抬手抵挡。
  鐺!
  鐺鐺鐺鐺鐺!!!
  长刀狂斩不休,火四溅如繁星。
  裴玉寒不紧不慢,边挡边退,白玉长剑挥舞,宛如密不透风的帷幕,將疯狂的刀势尽数挡下。
  “根骨雄厚,蛮力无双,已经有了宗师的底子,可惜,不通武功。”
  裴玉寒边挡边评价,睫毛微颤,如天山冰湖般澄澈的眸子凝视著身前尺许处挥刀狂砍的剑雨华。
  鐺——
  玉剑与长刀再次相撞,巨响声中,火星暴射而出。
  僵持中,剑雨华抓住机会踏步向前,双手持刀抵著玉剑斜削而下,想要斩下裴玉寒纤长的玉指。
  可裴玉寒身形飘忽,只是轻轻一退,便如一团轻纱般退出战团。
  下一瞬,圆润紧实的臀儿微颤,玉腿直踹而出。
  呼!
  剑雨华急急止步。
  可他冲势太强,又不通轻功巧劲儿,只能眼睁睁看著长腿在眼眸中不断放大。
  嘭——
  肉体相碰,声音沉闷。
  一腿扫中,却没有想像中的绵软雪腻。
  剑雨华只觉像是被八角攻城锤轰上一般,天旋地转,五腑绞痛,感觉魂儿都被踹出来了一般。
  一击之下,他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箏般倒飞而去。
  很快就飞跃出屋顶,眼看就要落入院外。
  下一瞬,寒梅般的幽香再次縈绕鼻尖。
  想要在江湖宗师手中逃生,还是顶级宗师,无异於痴人说梦。
  剑雨华有心反抗,可身处半空根本无处借力,只能任由『白玉葫芦』脚尖点在他胸口,使出轻功中千斤坠的法门,带著他坠入院內。
  嘭!
  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响。
  呛——
  下一瞬,长刀也被一剑扫飞。
  月下的庭院重新恢復死寂,沉寂良久的蝉鸣再现。
  “知了——知了——”
  “呼......呼呼......”
  寂静中,能明显听到一串粗重的喘息声。
  剑雨华艰难的想要撑起上身,却发觉坠在他身上的根本不像人,倒像山一般沉重。
  他抬眸,这个视角下,確实能看到如山岳般的巍峨。
  隨著他的胸膛起伏,悬在半空的两个大白团儿也跟著晃动。
  绵软弹滑,颤颤巍巍。
  裴玉寒神情不变,剑眸中无悲无喜,视线悄无声息扫过剑雨华脖颈上的那道血槽。
  刀痕深可见骨,倘若不是裴玉寒留手,能將剑雨华半个脖子都削掉。
  “你不会武功。”
  剑雨华眼神涣散:
  “仙子深夜造访,应该不是来杀我这无名小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