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貔貅天子
  第195章 貔貅天子
  貔貅身如虎豹,首尾如龙,又名天禄兽,寓意天赐福禄,自古便是皇家的象徵,专为帝王守护財宝。
  先皇对当今圣上的期盼,其实从这一別名就能看出一二。
  可惜貔大虎虽是瑞兽,却是有嘴无肛只进不出,贪婪至极。
  这头幼麟究竟会三兴乾元,还是会成为盘踞在帝国废墟之上的恶龙,尚未可知也。
  太极殿前。
  夜絳珠身著金红凤裙,在百余位宫人的簇拥下自白石步道尽头走来。
  在走进宫闕后,她身边便只剩几位近侍了,走到书房时,身旁更是一人不剩。
  书房环境素雅,只有一张案瀆和两排书架,靠墙摆著一尊博古架,放著文房四宝和龙凤金蟾这些雅物。
  皇帝姬天乾正在案瀆后批阅奏摺,对太后的到来似乎並不意外,很自然的起身行了一礼:
  “母后。”
  夜絳珠微微頜首,看著眼前这个恭恭敬敬喊了她十年母后的皇帝,冷硬的神情本能的缓和了些。
  她没有急著开口,等走到窗前才缓缓道:
  “你抓人是为了炼丹。”
  “母后明察。”
  夜絳珠见姬天乾直接承认了下来,脸色瞬间冷冽起来,拎起案牘上的青砚就砸了过去。
  !
  这方砚山由整石雕琢而成,虽是小砚,分量却不轻,一下便砸破了姬天乾的脑袋。
  夜絳珠做完这一切后,看也不看头破血流的皇帝,只是冷漠道:
  “还差多少人?”
  “够了。”
  夜絳珠顿时瞭然,丹凤冷眸攻击性十足,又道:
  “夜王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姬天乾默默拿出绸缎,擦去了脸上的血污。
  他气色本就不好,瞧著病的,这是年幼时落下的病根,因而见血后就更显苍白了。
  可这点惨状与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相比,就太微不足道了些。
  想到这,夜絳珠心中鬱气更甚,却没有再打砸姬天乾,只是又摔碎了案瀆上一尊雕瓷『双龙戏珠』的转心瓶。
  姬天乾没有受此影响,很自然道:
  “朕本想削皇姐的权,可神通不敌天数,最后叫剑雨华此子误打误撞破了局。”
  “你想杀他?”
  姬天乾摇了摇头,语气相当平淡:
  “他活著要更有用些。”
  在皇帝眼中,有用显然是最实在的一条免死金牌了。
  夜絳珠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很快又道:
  “你在皇陵炼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顾头不顾靛的乱擦一通。”
  “血元丹。”
  夜絳珠了眉头:
  “功效如何?”
  姬天乾言简意道:
  “齐道玄挑了几十位试药人,老弱妇孺都有,其中绝大多数都承受住了药力,等同凭空多了十数年功力。”
  “此丹还有一种上位炼法,齐道玄目前只炼了一枚出来,验证对天人境也有效用,且丹毒趋近於无。”
  说到这,姬天乾顿了顿,又道:
  “不过此炼法需要一味药引,药引越好,成丹品相也就越好,若是以江湖上的武魁为引,大概率能造就出一尊不逊多少的天人。”
  夜絳珠终於沉默了下来,良久才重新道:
  “把天底下的武魁全吃了,能不能养出一尊圣人?其他损耗又该是多少?”
  姬天乾先说了损耗:
  “一味武魁级的药引大概要配近千青壮。”
  “若是把九大魁和江湖上一些不出世的天人都算上,就是堆不出白泰那样的陆地神仙,也绝不会逊色於齐帝。”
  此举相当於是用一整座江湖的力量,供养出一尊或可比擬陆地神仙的偽仙。
  若是能成,不仅大乾內部的纷攘和北境的威胁可以迎刃而解,甚至还有兵出山海、一统南北的机会。
  而代价,似乎只是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人,以及三两万青壮而已。
  对天下而言,这买卖相当划算了。
  夜絳珠捏了捏眉心,又道:
  “把东方鸞或者苏天琅骗来京城,再炼一味大丹出来,这便是你的谋划?”
  姬天乾摇了摇头:
  “明教是,幽妃不是,朕也知道天南暂时动不得,这算是另一桩试探。”
  “那夜皇姐遇袭,朕其实便记住了剑雨华此子。”
  “幽妃、以及那明教的贼子都算对他的试探。”
  夜絳珠在这一点上是相信姬天乾的,毕竟无论怎么扯,他和夜王都是共患难的亲姐弟。
  皇帝再不堪其扰,也只是想到削夜王的权;而夜王就是再恼,面对亲弟弟,大概率也是希望他能回头的。
  但她就不一样了。
  夜党刺帝是为了东方鸞、刺妃是为了剑雨华、炸毁城墙和皇陵是为了遮掩丑陋。
  那昨夜对她的刺杀又是为了什么?觉得她实在碍眼了?
  夜絳珠心底没来由的泛起一股酸楚。
  夜王要为皇帝所做的事与她断绝关係,更可笑的是,她甚至还未真正言明態度,就在对方心里判了死刑。
  皇帝就更不用说了,近十年的付出,只换来一场冷血至极的刺杀。
  夜絳珠终於闭上了眼睛,待重新睁开时,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將赤麟卫和夜鳞司散出去,九州之地,总凑得出三两万恶徒,那些武魁一个一个抓,也够你吃了。”
  这是个吃人的世道,前朝就有昏庸的帝王以天人为食粮,欲要穷尽九州之力得道长生,他当然是失败了,否则盛极一时的夏朝也不会急转而衰。
  夜絳珠在一瞬间想了很多,最后悲哀的发现,那年轻王爷似乎比她自己更早看清了她。
  在这座深宫待了十年,她已然成了一头货真价实的妖魔,冷血而薄凉。
  不过这头妖后看了看眼前马上就要吃人的皇帝一眼后,又笑了。
  好一个真命天子!
  天洲落梁,承德街。
  年轻男儿早上带著小媳妇出门的时候还是世袭罔替的侯爷,回去就要收拾铺盖安排媳妇跑路,落差不可谓不大。
  不过剑雨华倒也没有太遗憾,只是心情沉重了些,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
  林清如见状,心情也有些低落,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男人,只能亦步亦趋的陪在身旁。
  剑雨华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想到老娘,一会又想到媳妇们。
  在京城与皇帝为敌著实是个蠢到不能再蠢的决定了,任谁都该识时务些,不就是失踪了个把人嘛,跟他又有什么关係呢?
  说不定人皇帝才是励精图治,有天大的谋划等著要救国救民呢。
  可想是这么想,心里却总觉得不痛快。
  剑雨华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血的人,毕竟他所有称得上正派侠义的行为都建立在胸有成竹的前提上,从来就没有真像那些大侠一样舍已为人到连命都不要。
  这样的人大概率是称不上侠的,起码称不上大侠,顶多算精打细算的小侠。
  可小侠曾经也是做过大侠梦的,小时候那十里油菜都自愿当了他的踏脚石,就是为了它们,其实都该侠一点。
  不然油菜岂不是白倒了,刀不是白练了?
  老娘要是知道了,指定也要笑他怂包。
  剑雨华慢慢回过神来,看著身旁清冽可人的林道首一眼,偏头在脸上啄了一口,笑道:
  “侠义果然没有媳妇好看,若是为了清如,相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是愿意的。”
  “老爷..
  小媳妇很快红了脸儿,喏喏两声就埋头不说话了。
  两人很快回到家中,先是跟三个大媳妇商量了下,隨后才唤来李月娥和吕淑这两位管家以及亲近的丫鬟们。
  不过令剑雨华有些意外的是,不仅徐皖徐玉这些丫头和吕姨想跟著他回凉州,就是李月娥这个颇有些傲气的女子都沉默著表达了態度。
  侯府厅堂中,李月娥和吕淑两位管家相对而坐,身旁则是包括桃、徐皖徐玉以及小丫头香香在內的四个丫鬟。
  李月娥和吕淑其实都称得上是八十五文的美人,前者是书香门第出身,性子虽然温润,骨子里却是很要强的,当上大管家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倔强的模样跟不想吃人一口白饭似的。
  相较於李月娥,吕淑其实更正常些,虽然人也不错,同样將家里打理的並並有条,但她心里还是更想当通房的姨娘,最好能趁著年轻给老爷生个儿子什么的。
  吕淑身著轻薄纱裙,胸脯鼓鼓囊囊,纤细腰身下的臀儿更是如同中秋圆月般饱满。
  不过这熟美姨娘虽然坚持要跟去凉州,但突然失去侯府管家的身份,脸上还是有些忧愁的:
  “怎么一下子就要走了呀?这可是世袭的侯爵。”
  对案,气质宛若书香教母的李月娥见她肉疼的模样,想想还是开口道:
  “吕姨要是求安稳,其实留在京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侯爷念情,临走肯定不会亏待了吕姨,就是求两个铺子,往后当个富裕太太也不是不可能。”
  吕淑活这么大,比谁都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更何况像自家老爷这般能耐的,找遍天下都不见得能找到第二例,这种时候谁走谁才是傻瓜。
  “你少姨,你自己怎么不留下?”
  李月娥平淡道:
  “一开始其实想过,但想想还是算了,人活一世,还是得念些情分。”
  “侯爷在飞黄腾达之际救了你我,不管现在是不是墙倒眾人推了,咱们都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
  “......”
  吕淑听完这话,却是燥红了脸儿,暗搓搓的埋怨了李月娥两句,而后可能是觉得有些难堪了,很快又跑到前院招呼起了丫鬟厨娘。
  梅小院。
  裴玉寒身著一袭雪裙,远望去如亭心一点白雪,近看又像一柄凛冽宝剑,清寒玉顏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遥遥望著远方天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穆念嬋青衣佩剑,比起裴玉寒而言气质要更清一些,没那么冷,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上侠女一点。
  三人中心情最不好的可能就是幽妃娘娘了,两人都能跟著男人走,就她离不了这座京城,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剑雨华也知道媳妇心里不好受,因此一直將人搂在怀里哄著:
  “娘娘放心,现在也说不好到底走不走,只是防患於未然,就是真的要走,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將来若是有机会,肯定会回来接娘娘的。”
  苏巧巧平日里可能会有些调皮,却也不是真不懂事,此时只是靠在男人肩头享受著可能是最后的温存,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抹泪儿。
  裴玉寒心底不大想让男人跟著夜王涉险,但也知道这事儿不光是为了女王爷,自家男人自己也有为失踪百姓出一份力的心思,为此只是抿唇在心底琢磨。
  穆念嬋知道裴大奶娘肯定是想跟著男人一起,虽然平时总挤兑这大奶娘,但心底还是不想她乱来的,想想道:
  “这事儿你就別掺和了,带著丫鬟们先上玉闕山等著,准备好接应我们就是。”
  裴玉寒看著干啥啥不行,做梦头一名的穆梦梦,眼神明显有些异,虽然没直接说出来,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穆念嬋见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本圣姑一封飞信传回去,东方弯一天就能翻过伏龙关杀到天洲,不比十个你都强?”
  裴玉寒挑了挑眉儿,却也没反驳什么,只是道:
  “凤魁不是担心京城有诈吗?”
  穆念嬋摇摇头:
  “到了东方弯这个境界,天底下能拦住她的除了十面埋伏寥寥无几。”
  “靖远王可以先排除,龙虎山道首和般若寺大法师也没有出手的理由。”
  “至於宫里的高手,东方弯只要不正面露头,他们就不敢轻易离开宫城。”
  穆念嬋说到这,顿了顿,又道:
  “天下第一这四个字的分量你应该比我清楚,放在北国可能还不好说,放南朝,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江湖霸主。”
  裴玉寒微微頜首,却没有完全放鬆下来,而是在心里琢磨起了阴阳双修的道法。
  她既然无法出手,那这些天的苦修就显得毫无意义了,还不如叫雨华拿了去,这样她也能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