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千张血状垂金殿, 一柄布伞压朝堂!
  林昭踏晨光而来。
  他的眉头微微蹙著,略显疲惫。
  但那双经歷过北境风霜的双眸却如同淬了火一般,刚直,锐利。
  脊樑更是如寒山松雪般,不曾动摇。
  金鑾殿內,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林昭靴子踩在地砖上的声音。
  不知何时,这个少年竟也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高坐於龙椅之上的周皇看著面前这个仿佛踏光而来的少年,竟有些失神。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几十年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他刚刚登基,意气风发,也曾想著效仿太祖,御驾亲征,踏平漠北,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王朝。
  只是,岁月流逝,朝堂掣肘,纷乱之事繁多,磨平了他的稜角。
  他有多久,没有再见过这般的少年意气了?
  周皇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
  有欣赏,有欣慰,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而另一边,闭目养神的秦汝贞也缓缓睁开那有些苍老的眸子。
  浑浊的眼珠望向林昭,看著他那身青衫上披著的淡淡的晨光,秦汝贞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厌恶和不適。
  他太討厌这种感觉了。
  就像是一只暮年的狮王看见一头闯进自己领地的年轻雄狮一般。
  野蛮,坚韧,充满了挑战一切的勇气。
  就在这一帝,一相各有所思之时。
  林昭已经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目不斜视,无视了左相一党阴毒的目光,对著高坐在龙椅上的周皇行了一礼。
  声音清朗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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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北境钦差林昭,幸不辱命!”
  “今,携代州乱局首恶李文博等一眾贪官污吏,回京復命!”
  “好!”周皇回过神,看著面前的龙顏大悦,大手一挥,“林爱卿平身!”
  周皇的目光转向秦汝贞,声音又重新变冷:“秦相。”
  “朕记得,你刚才说林爱卿擅杀朝廷命官,祸乱朝纲,越权行事,罪大恶极,恳请朕,明正典刑?”
  短短的几个呼吸的功夫,秦汝贞已经收敛好了情绪,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
  他缓缓从百官之首的位置走出,睨了林昭一眼,对周皇躬身一揖。
  “回陛下,老臣確是此意。”
  他抬起头,那双古井般的眸子望向林昭,声音沙哑,字字诛心:
  “林大人!”
  “老夫敢问,代州守备雷猛乃是朝廷亲封的四品武將!”
  “你可有兵部勘核、陛下圣旨,便將其当场格杀?”
  “老夫再问,代州经歷司经歷孙德茂,乃朝廷正六品文官,其外甥朱大海,一介布衣,纵有小过,何以惨死街头?”
  “你身为朝廷钦差,当街行凶,將人凌虐至死,眼中可有我大周律法?”
  见林昭毫无反应,秦汝贞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敲响的晨钟一般洪亮:
  “老夫最后问你!”
  “李文博身为一州知府!乃是代州的脸面!朝廷的脸面!”
  “纵有千般不是,也该由三司会审,陛下亲断!”
  “你將其押入囚车,一路游街示眾,与庶民同罪!”
  “你此举,是將朝廷顏面,置於何地?!將陛下威严,置於何地?!”
  秦汝贞一番话句句都在国法和体统的制高点上。
  不去过问李文博在代州被人抓住的多如牛毛的痛脚。
  而是只攻歼林昭在行事上的作风问题。
  端的是老辣至极!
  金鑾殿內,不少秦党官员,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就连周皇,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然而,面对这雷霆般的詰问,林昭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慌乱。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只是对著周皇开口道:“陛下,我从北境带回一物,欲呈於御前。”
  周皇眉头微皱,但还是点了点头:“准。”
  林昭缓缓转身,对著殿外,沉声道:
  “呈上来。”
  百官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只见两位身材魁梧的金吾卫,迈著沉重的步伐,合力抬著一样巨大的,用黑布包裹著的东西,缓缓的走入了金鑾殿。
  那东西实在是过於巨大,即便是金鑾殿的宽阔的大门,也需要侧著才能勉强通过。
  位列在两旁的文武百官也被逼著往侧面挪了两步。
  一个秦党的御史顿时脸色一变,跳了出来,怒喝道:“林昭!此乃金鑾殿!岂容你將这等来歷不明之物带入?!”
  林昭瞥了他一眼,直接无视。
  他大步走到了巨大的物件面前站定,当著朝堂百官的目光,伸手。
  猛地將那层包裹在外的黑色罩布给扯了下来!
  露出来的,是一柄收拢著的、造型古朴的巨大华盖。
  伞的骨架由上好的楠木製成,但那巨大的伞面,却是由成百上千块顏色各异,材质不同的碎布,一针一线的缝製而成!
  有粗糙的麻布,有褪色的布,还有带著补丁的旧衣布料。
  甚至还有几块带血的华贵丝绸......
  而那些布料上,都缝著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名字。
  张老七,李长桂,吴三儿......
  数不清的名字就这样出现在眾人眼前。
  若只是如此,这些见惯了大场面的朝臣绝不会如此吃惊。
  真正令人感到的震撼的,是这把万民伞撑开的瞬间!
  那本该是装饰著流苏和丝絛的伞边,却变成了成百上千张早已泛黄、残破的状纸,如同白色的瀑布一般,从那巨大的伞骨之间,倾泻而下!
  它们被细细的麻绳系在伞边,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一直垂落到冰冷的金殿地砖之上!
  瞬间,整个金鑾殿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震撼!
  大殿之上,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微风。
  那成百上千张状纸,便隨著微风,轻轻摇曳,无声地碰撞著,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声声来自民间的、压抑不住的哭诉与吶喊,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林昭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著伞面上那些粗糙的名字。
  又拿起其中一张垂落的,沾著血印的状纸。
  他看向秦汝贞,冷声道:“这把万民伞,是我离开代州时,百姓自发献上的。”
  “伞面上,绣有三千八百一十二个名字。”
  “伞下,悬掛著九百四十八张状纸。”
  林昭向前踏出一步,將那张血状高高举起,目光如刀,逼视著秦汝贞:
  “秦相跟我谈国法?”
  “那我就想问问秦相!当这九百四十八张状纸,连代州府衙的大门都进不去的时候,国法何在?!”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金鑾殿上:
  “你跟我谈体统、谈顏面?!”
  “当这三千八百一十二位百姓,活生生的人命,还不如一个罪官的人命值钱的时候!我大周的体统何在?!顏面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