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朕,乃是大周天子!
  是夜,养心殿。
  殿內温暖如春,安神香青烟裊裊。
  周皇穿著一身明黄色的常服,斜靠在软榻上,脸上带著一丝难得的微笑。
  李德全將一杯热茶奉上,也忍不住跟著笑道:“陛下今日龙心甚悦啊。”
  “悦?”周皇喝了一口清茶,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悦,是畅快!”
  周皇回忆起今日早晨的时候秦汝贞那张黑的和锅底一样的老脸,再想著那些噤若寒蝉,不敢说话的秦党。
  还有那些被揪出来的舞弊的考生,嘴角的笑意更浓。
  “德全啊,你说说,朕多久没有像今日这般快活了?”
  “回陛下,”李德全躬著身子,声音里也带著喜意,“从陛下登基至今,秦党还是第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
  “哈哈哈哈!”
  “不错!那老东西从先帝衰老时便开始把持朝政,在朕登基后,更是和太后交往甚密,势力盘根错节。”
  “若不是有林昭这小子,朕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周皇笑声过后,又长长的嘆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
  一旁的李德全见状也赶忙收身,闭口不言。
  正在周皇神游天外之时,殿外突然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周皇眉头微皱。
  李德全立刻上前打开殿门,却见外面站著的是太后宫中的大太监,刘福安。
  “李总管,”刘福安对著李德全微微一福,声音又尖又细,“太后娘娘凤体有些不適,想请陛下……过去敘敘话,解解闷。”
  李德全心中一凛。
  早不请,晚不请,偏偏在这个时候请?
  而且还是用的“凤体不適”这种由头?
  他回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周皇。
  周皇的脸上再无刚才的笑容,他眯著眼,已经隱隱猜到了什么。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从软榻上坐起。
  “摆驾,慈寧宫。”
  ......
  慈寧宫內。
  周皇负手而行。
  李德全和刘福安恭敬的走在他身侧。
  还未踏入正殿,周皇便听见一阵压抑的,若有若无的抽气声。
  他眉头微皱,走入殿內,却见往日里清静的慈寧宫,此刻竟是灯火通明。
  章圣太后一身素服,端坐在凤座上,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
  但那倒竖的眉毛和眼中的冷意也不难看出,这位母仪天下的太后的心情並不好。
  而在她的下方,竟跪著一大群哭哭啼啼的命妇。
  她们一个个衣著华贵,珠光宝气。
  此刻却都哭的双眼通红,梨带雨,上气不接下气。
  她们,正是今日在春闈之中,被查出舞弊、前程尽丧的那些世家子弟的母亲。
  在她们的身旁,还有一个穿著正二品緋色官袍、面容阴鷙的中年男子,正垂手而立。
  他,便是当朝刑部尚书,也是太后的亲侄子——章庭玉。
  “儿臣,给母后请安。”周皇压下心中的不悦,对著太后,行了一礼。
  “皇帝来了?”太后的声音,不咸不淡,“来了,就听听吧。”
  “听听,你今日在贡院,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她指了指下方那些哭泣的命妇,其中有一中年妇人哭的极为悽惨,几乎要昏厥过去。
  那中年妇人,正是此次春闈主考官、礼部右侍郎王希孟的夫人。
  她一见周皇,便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哭著爬上前来,对著周皇连连叩首,声音悽厉:
  “陛下!您要为臣妾的夫君,做主啊!”
  “我夫君,为国操劳,主持春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今日却被那奸臣林昭,巧言令色,顛倒黑白,当著天下士子的面,不仅夺了官职,还要抄家下狱,流放北境!”
  她抬起那张泪流满面的脸,眼神中满是悲哀:“求求陛下高抬贵手。”
  “饶过我那夫君一条性命吧,实在不行,实在不行便革了他的职,让他告老还乡吧!”
  “我那夫君身体不好,若是真的流放,他活不下去啊!”
  “是啊陛下!”另一名侯爵夫人也哭诉道,“那林昭,不过一介武夫,仗著陛下您的恩宠,便在贡院內为所欲为!”
  “他说谁有罪,谁便有罪!他说谁的文章是狗屁不如,便真的是狗屁不如!”
  “他眼中还有王法吗?!”
  “臣妾那孩儿,自幼苦读,十年寒窗,就盼著能金榜题名,为国效力!”
  “今日却被林昭三言两语夺了功名!冤枉啊!”又一位国公夫人说道。
  哭声,哀嚎声,控诉声此起彼伏,听的周皇眉头直跳。
  渐渐的,周皇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都说完了吗?”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眾多命妇被他的语气嚇了一跳,哭声也都下意识的小了几分。
  “说完了,就都退下吧。”
  “陛下……”
  “退下!”周皇怒喝。
  眾命妇被嚇得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言,只能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的退了下去。
  殿內终於安静了下来。
  “皇帝,”太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转动著手中的念珠,声音冰冷,“你今日,做的太过火了。”
  她看著自己的儿子,眼神极为失望。
  “你今日在贡院,打的不是那几个孩子的脸!”
  “你打的,是国公的脸!是国丈的脸!是这满朝文武,跟你父皇一同打下这江山的肱股之臣的脸!”
  “今日被你从科举除名的那些孩子,他们的母亲,昨日还在哀家的宫里,陪哀家说话解闷。他们的父亲,每日都在朝堂之上,为你分忧解难。”
  “你寒了他们的心,日后又有谁会真正去体贴你?!”
  “靠那个姓林的毛头小子吗?!”
  “他一个人就能维持这朝堂的运转吗?!”
  “就算他们真的有错,你私下敲打一番也就是了,何必当著天下士子的面,將他们的脸面,连同朝廷的脸面,一併踩在脚下?!”
  刑部尚书章庭玉,也在此刻出声道:“陛下,太后说的不错。”
  “林昭此举,虽肃清了科场,可也是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之举。”
  “他今日能用这种手段对付这些世家子弟,明日,就能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朝中的文武百官!”
  “我知道陛下您借著他制衡秦党,可您有没有想过,如此恩宠,日后秦党真的下去,上来的这个林党,陛下您又该如何处理?”
  周皇听著二人所言,並没有急著回答。
  他转过头,看了眼慈寧宫的灯火,语气颇为疲惫。
  “母后,舅舅。”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但你们,都忘了一件事。”
  他转过身,那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无比明亮的龙目,静静地看著他们。
  “朕……”
  “乃是大周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