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孟浪
  第132章 孟浪
  裴之砚一个字一个字的宣读。
  吴铭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那副麻木的样子。
  裴之砚看著,继续道:“然,你在公堂之外,提及熙寧四年吴道渊一案有冤。如今府尹大人亲审,本官问你,此刻,你可愿具状陈情,將你所知冤情一一陈述?”
  他从案堂走了下来,站在吴铭身前:“本官可依程序,將你的状纸连同本案卷宗,一併呈送给刑部覆核。”
  吴铭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激烈的光芒。
  那光芒中混杂著仇恨绝望还有偏执:“陈情?哈哈哈哈!官官相护!
  我们吴家当年难道没有陈情吗?结果就是更快的人头落地!裴之砚,收起你这套假仁假义!要杀便杀,我吴铭不求你们这骯脏朝廷的昭雪!”
  他拒绝了。
  裴之砚心中最后一丝怜悯化为沉甸甸的无奈。
  吴铭的心早已被仇恨彻底腐蚀,不再相信任何公道。
  不然,也不会用如此决绝荒唐的方式,企图报復朝廷。
  李格非嘆了口气:“既如此,押入死牢,等候刑部批覆。”
  吴铭被拖了下去,公堂重归平静。
  李府尹起身,来到裴之砚身旁,道:“这次的结案陈情,就由你来写。”
  “是,大人。”
  裴之砚来到公廨,提笔开始书写详细的结案陈词。
  在陈述完吴铭的罪行和判决后,他於卷宗末尾,另起一行,以小楷工整写道:
  “查犯官吴铭,系熙寧四年被处决之舒州术士吴道渊遗孤。吴铭伏法之际,屡称其父当年蒙冤……臣斗胆恳请上峰,可否调阅熙寧四年吴道渊一案旧档,详加覆核,以明真相,安人心。
  臣,河南府僉判裴之砚,谨奏。”
  李格非看了裴之砚的摺子,最终合上直接呈送刑部。
  当年,他也是如此耿直。
  他是在熙寧九年中的进士,调冀州司户参军,试学官,为鄆州教授,当时的郡守以州內贫困为由,想让他兼任別的官职。
  说白了就是一份俸禄,干好几个样活。
  他直接拒绝了。
  没想到……,往事种种不提也罢。
  若说他初心不改,那也是自欺欺人,但至少他还能坚守底线。
  今日看见裴之砚写的摺子,感慨良多。
  裴之砚回到官廨已经夜深。
  他梳洗后正准备入睡,承德一脸愁容的从厢房过来:“大人,卑职失职。”
  “发生何事?”
  承德道:“就是,就是大人几日前生辰收的同僚的贺礼,当时你嘱咐我拿回家小心放好。属下就没及时检查,昨日夫人突然想起,让我登记造册,这才发现,赵通判给大人的礼盒中塞了两千两的银票。”
  裴之砚正准备解下外袍的手顿住,眉头倏然蹙紧:“两千两?”
  烛光下,他脸色沉静,眼底却已是一片清明冷冽。
  承德额头沁出细汗,將那个看似普通的礼盒和里面的厚厚的一迭银票呈上:“是,就压在礼物下面。
  属下失察,请大人责罚。”
  赵必仿佛是为他们考虑,银票准备的面额不大,一百两的面额,足足二十张。
  裴之砚没有立刻去看那银票,而是缓缓系回刚刚解开的衣袋,在桌边坐下。
  赵必藉由他的生辰送上如此重礼,用意再明显不过。
  孙氏当日就带了礼物赔罪,不过並未成功,他借著自己的生辰送来贺礼,他不得不收。
  不过,赵必用这种方式。
  也许还有更深层的用意,便是看看他裴之砚是否如表面那般清廉刚正。
  若他收了,往后在府衙之中,难免要被赵必拿住短处,处处受其掣肘。
  两千两,相当於他两三年的俸禄,赵必出手不可谓不大方。
  “大人,这银票……”
  承德见他久久不语,小心翼翼的问。
  裴之砚抬眼,目光落在那一迭足以让寻常人家一世无忧的银票上,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赵通判真是用心良苦。”
  他站起身,在室內踱了两步,停下:“你原封不动將这个礼盒包好,明日一早,亲自送去府衙的公使库。”
  公使库,是府衙存放公务经费和往来接待款项的地方。
  承德有些愕然:“大人,不直接退还给赵通判吗?”
  “直接退还,是打他的脸,便是彻底撕破脸皮了。”裴之砚摇头,“你將此物交给掌管公使库的吏员,当著他们的面清点入帐,就说是赵通判心系公务,体恤衙门用度紧张,特將私財两千两捐入公使库,以作公用。”
  承德:“……”
  这个退还有啥区別?
  不一样打赵通判的脸,不过是稍稍委婉那么一丟丟。
  “属下明白了。”
  承德退出房间,裴之砚一下子没了睡意。
  反正衣裳还穿著,他竟做出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便是夜探香闺。
  女人没有锁门的习惯,这个他早就知道。
  之前能恪守君子之仪。
  可一旦確认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每个夜晚都在蠢蠢欲动。
  却一直不敢有动作。
  今日,他明显感觉到她紊乱的气息与他缠绕在一起。
  一想到这,他便坐不住了。
  他站在陆逢时房门外,手抬起又放下,反覆几次,心口跳的比方才面对两千两银票时剧烈多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屋內漆黑。
  月亮在子时爬上了夜空,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欞,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斑,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以及床榻上那道隱隱绰绰的身影。
  裴之砚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几乎是屏著呼吸,反手將门扉掩上,隔绝了外面的微光与寒气。
  他站在门边,適应著室內的昏暗。
  同时,他也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此刻的行为,於礼法而言,堪称孟浪。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躡足走近,在床榻边停下。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能看到陆逢时散在枕上的青丝还有她寧静的睡顏。
  她呼吸平稳绵长,似乎睡得正沉。
  裴之静静看了会,又觉得不够,他还想触碰她,却又怕惊扰了她的好眠。
  正当他犹豫著是就这样看一会便离开,还是……鼓起勇气做点什么时,眼前的人儿突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