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备一份放妾文书
  府门外这场荒唐的闹剧,不多时便传到了竹楼里成老太爷的耳中。
  掌摑永寧侯夫人?
  他这大儿媳是不是被刺激的疯了!
  饶是荣妄,这些年对永寧侯与庄氏积怨已久,也不过是逞些口舌之利,暗中使些不痛不痒的绊子罢了。
  难道,是荣妄不想动粗吗?
  不是。
  永寧侯的爵位,是当年席家大姑奶奶,也就是即侯府太夫人,在弥留之际,以临终遗愿上呈天听,恳请陛下恩准,方得以承袭的。
  隨隨便便命仕婢掌摑永寧侯夫人……
  他的大儿媳以为她自己是皇室贵人?
  “速將大夫人和永寧侯夫人请过来!”
  说是请,语气和声音却冷硬的可怕。
  身著墨色劲装的侍卫闻言,当即抱拳应是,旋即转身离去。
  ……
  “老太爷要请我与裴侯夫人同赴竹楼?”
  成夫人话音方落,齿关便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
  一开口,成夫人的牙关就开始打颤。
  她对老太爷是打心眼里畏惧。
  虽已年迈,却仍將整个家族牢牢攥在掌中。
  她的夫君在老太爷面前大气不敢出,心腹下属说杀就杀,血脉相连的孙儿们说杖责就杖责,墮胎药说灌就灌……
  这下,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被打得怒火中烧的庄氏,全然不解成家后辈对老太爷的畏惧之心,捂著红肿的脸颊厉声喝道:“去就去!”
  “我倒要看看,你们成家究竟仗著什么天大的权势,竟有资格纵容婢女掌摑大乾永寧侯府的当家主母!”
  “莫非你们成家还想將这生杀予夺的大权,都攥在自己手里不成!”
  先动手的理亏。
  她受了委屈,气焰囂张些是理所应当!
  於公於私、於情於理,成老太爷都该好生地补偿她!
  墨色劲装的侍卫不著痕跡地覷了眼庄氏。
  髮髻散乱,面颊上满是指印……
  “请。”
  庄氏从鼻间溢出一声冷哼,恶狠狠地剜了眼成夫人,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咱们走著瞧!”
  成夫人指尖一颤,將手中的帕子攥得发皱,强自镇定,硬著头皮跟了上去。
  但愿老太爷护短,好歹在外人面前给她留几分薄面。
  “主子,大夫人和永寧侯夫人到了。”
  “请进来。”
  哪怕隔著一扇竹门,成夫人听见成老太爷不怒自威的声音,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手指在袖中止不住发抖。
  侍卫“吱呀”一声推开门扇,庄氏先一步跨过门槛,福了福身行了一礼后,便直起身子,扯著嗓子道:“成老太爷,您虽是长辈,今日这事却非得给我个明白交代不可!”
  “贵府的大夫人凭何命婢女掌摑於我。”
  说话间,庄氏的目光不经意掠过竹楼简朴的陈设,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心想,若自己能有成老太爷那般权势地位,断不会在这般清寒之处委屈了自己。
  辛苦一生,合该享受,而非自苦。
  成夫人闻言浑身一颤,也不含糊,当即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伏於地,声音发颤道:“老太爷明鑑,儿媳一时糊涂,被愤恨蒙蔽了心智,对裴侯夫人做出那等糊涂又失礼的事儿来。”
  “儿媳有错,求您责罚。”
  夫君曾告诫过,在老太爷跟前儿,最好不要自作聪明的狡辩。
  庄氏一时怔住了。
  这成夫人的膝盖......
  竟比侯爷跪得还要利索三分。
  莫不是这能屈能伸的本事,如今已成了上京城里最时兴的做派?
  那……
  那她是不是也能依样画葫芦,径直回侯府对著桑枝“咚咚”磕几个响头,再抹著眼泪做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可,她觉得,裴桑枝好像不吃这一套。
  “你不仅有错,更是不知天高地厚!”成老太爷冷声道。
  成夫人:“老太爷教训的是。”
  庄氏:怎么感觉成老太爷是在指桑骂槐。
  不过,有一说一,成老太爷是真的嚇人啊。
  成老太爷指尖在檀木扶手上轻叩两下,眼帘微垂,目光沉沉地落在庄氏身上,声音里带著几分威严:“裴侯夫人,今日之事,你想要个什么交代?”
  “是想要掌摑回来解气,还是让老夫这不肖儿媳跪地请罪?”
  庄氏慌忙摆手,连声道:“她可以不顾体统,我却不能失了礼数。”
  成夫人暗自腹誹:倒显得她庄氏是个贤良知礼的人了!
  真正贤良知礼的人,能教养出裴春草?
  她从前真是眼拙,也被裴春草那副皮相所蒙蔽,还满心期盼这会是景翊的良缘佳配。
  成老太爷:“那你想如何?”
  在成老太爷锐利的目光逼视下,庄氏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那些肠子半点儿不敢耍,只得垂首恭敬道:“恳请老太爷开恩,允准我將春草带离府中。”
  “近日上京城里流言四起,我虽深居內宅,却也听闻一二。这些风言风语,確实有损成府清誉......”
  “若继续將春草留在成府,只怕......”庄氏欲言又止,偷眼打量著老太爷的神色,继续道:“我思来想去,此举確实不妥。”
  见老太爷並未打断,庄氏又壮著胆子道:“至於春草腹中胎儿,若经大夫確诊成大郎君当真子嗣艰难,待孩子降生后,我定当亲自將其送回府上,以续成家香火。”
  成老太爷言简意賅:“没了。”
  庄氏:“什么没了?”
  成老太爷:“裴春草腹中的孩子!”
  “一个秽乱后宅,令成氏一族沦为上京笑柄的妇人,一个身世不清白的胎儿,你凭什么觉得我成家会容得下这等腌臢之物。”
  “待到来日足月降生之时,那孩子是该唤景翊为父亲,还是当称一声大伯?”
  庄氏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成老太爷竟如此狠心,难道就不怕成景翊真的断了香火,绝了后嗣?
  虽说她自己也打算对春草下手,那腹中胎儿终究是留不住的,可...…
  可,那是成家的种儿啊。
  “敢问老太爷,春草她如今可还安好?”庄氏脱口而出。
  成老太爷斜睨了庄氏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暗芒,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你对她倒是一片慈母之心。”
  当真是眼盲心瞎,蠢钝如猪的糊涂东西。
  即便心中难捨十余载养育之情,亦不该越过流落在外、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去。
  真假千金的闹剧,属实可笑。
  庄氏眼神闪烁:“虽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到底养育一场。”
  她哪里是真想在这风口浪尖上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裴桑枝那架势,活像是阎王爷亲自拿著生死簿在催命,哪怕她有心拖延,也断然没这个胆量。
  成老太爷:“人,你可以带走。”
  “我成府亦可备放妾文书一纸。”
  庄氏心中暗喜。
  这几记耳光,倒替她省去了不少周折。
  总比真去撞石狮子强。
  成老太爷继续道:“不过,此事还需你亲笔签署一份知情免责文书,待签字画押后,呈递京兆府衙门用印备案,方为妥当。”
  “免得日后,再起纠葛。”
  “你当清楚,裴桑枝是来成府做妾的,以她所作所为,便是当场杖毙,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