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偶尔做做装货,滋味也不错!
  永寧侯府。
  听梧院。
  裴桑枝终於等来了犹豫不决了许久的胡嬤嬤。
  再见胡嬤嬤,她早已不復当初在荷园那般乾净,就连那份强撑起来的体面也已荡然无存。
  “五姑娘当日所说的话……如今可还作数?”一进房间,胡嬤嬤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语速急促。
  裴桑枝不紧不慢地端详著胡嬤嬤颈间那道骇人的勒痕,微微蹙眉,故作不解:“嬤嬤何出此言?我倒有些听不明白了。”
  她已钓了胡嬤嬤多时,如今这人总算上鉤。
  眼下是胡嬤嬤有求於她。
  胡嬤嬤愈发心急如焚,声音都带了几分质问的意味:“五姑娘……您这是要翻脸不认帐了吗?”
  “您明明说过,若老奴日后遇上难处,儘管来寻您……”
  “还说在这偌大的侯府之中,能护老奴周全的——唯有您,也只会是您。”
  “五姑娘,您不能……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裴桑枝瞧著胡嬤嬤那副尚未认清现实、仍想藉机拿乔多换些好处的模样,只淡淡吩咐:“素华,送客。”
  “胡嬤嬤是母亲的陪嫁嬤嬤,如今母亲白日刚受重伤,她不在遮拦院守著,反倒三更半夜跑来我这听梧院。若叫外人瞧见,怕是要以为我趁母亲伤重,急著挖她墙角了。”
  “还不快將胡嬤嬤妥妥噹噹送回母亲那儿去,务必亲自交到母亲手里。”
  胡嬤嬤心头猛地一沉。
  五姑娘不是一直处心积虑,想要从她口中撬出夫人的秘密吗?
  怎么如今她主动前来,反倒要被拒之门外?
  不……
  今时不同往日。
  夫人被侯爷打得遍体鳞伤,侯府上下几乎无人可用,五姑娘若真想除掉夫人,根本无需藉助什么秘密,只需在汤药中稍做手脚,便可顺理成章地如愿以偿。
  偏偏她自己还將那些秘密视若珍宝,还妄想与五姑娘討价还价,换一个好价钱。
  是她著相了!
  胡嬤嬤再顾不上装腔作势,扑通一声径直跪倒在地,哀声求道:“求五姑娘救救老奴!”
  “夫人要杀老奴……”
  这段时日,她和萱草时不时就会遭些罪,意外接连不断。
  不是莫名其妙地冒出了毒蛇。
  就是饭菜里会混进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她真的是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不小心就著了道。
  心神俱疲,度日如年。
  幸好夫人终究有所顾忌,担心她留有后手,一直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死手。
  可今夜,夫人一醒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竟再也不管不顾,非要取她性命不可。
  夫人既不仁,就休怪她不义!
  夫人明知萱草是她的命根子,想要灭她的口也就罢了,为何连萱草也不肯放过?
  她……
  她没想背主的!
  但,夫人不给她留活路啊。
  裴桑枝神色未变,只淡淡瞥了胡嬤嬤一眼:“胡嬤嬤,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
  “你方才那番姿態,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母亲派你来向我发號施令的。”
  胡嬤嬤连连叩首,再不敢有半分隱瞒:“是老奴愚蠢贪婪,死到临头竟还以为有资格与五姑娘谈条件……”
  “求五姑娘大人大量,饶老奴这一回。”
  裴桑枝垂眸审视著胡嬤嬤,声音幽冷:“我是曾说过,若你日后遇上难处,儘管来寻我。”
  “可你这『日后』……未免也太漫长了。”
  “漫长到裴谨澄被裴临慕与裴临允联手毒死;漫长到裴临慕服毒自尽;漫长到裴临允在大理寺中突发恶疾容顏尽毁;漫长到裴春草成了口不能言、四肢皆残的废人、又成了弃妾隨亲生父母离京受苦;漫长到庄氏向永寧侯下了绝嗣药、又被永寧侯打得重伤垂危……”
  “甚至漫长到这府中早已由我真正当家做主之时,你才突然出现,说有了难处,求我救命。”
  “你我非亲非故,更无利益往来,我又为何要救你?”
  “如今……我已不再需要你了。”
  胡嬤嬤的心沉到了底,最坏的设想还是发生了。
  她早就明白,这世上最悲哀的並非被人利用,而是连被利用的价值都已失去。
  听听五姑娘说的这些……
  那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她和萱草在生死边缘竭力自保、终日战战兢兢、提心弔胆之时所发生的。
  若说这些事与五姑娘毫无干係,她是绝不相信的。可偏偏从表面看去,五姑娘双手乾乾净净,周身光鲜亮丽,不染半分脏污血腥。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所幸,她毕竟是夫人的陪嫁嬤嬤,深知夫人大大小小的隱秘。手中仍有能让五姑娘满意的筹码,还不至於彻底沦为弃子。
  胡嬤嬤心底不由得涌起一阵庆幸。
  可有些秘密……一旦说出口,五姑娘也绝不会容她活下去。
  隱瞒,还是坦白……
  要不要再赌一把。
  万一侥倖赌贏了,她和萱草都能活……
  可……
  可万一赌输了,她和萱草都得去死。
  胡嬤嬤又又又犹豫了。
  裴桑枝並不著急,也未催促胡嬤嬤,只吩咐素华煮了一壶茶,又在案前摆开棋盘,开始左右手对弈。
  她在荣老夫人跟前儿所说的话並不是谦虚之言。
  她的棋艺確实一般般,也不擅长对弈。
  好在左手从不嫌弃右手,倒也能自得其乐。
  练练棋艺,总比干看著胡嬤嬤在那儿绞尽脑汁、刪刪改改地琢磨如何取信於她要强得多。
  玉石棋子相击的清脆声,与落定棋盘时的沉闷声响,接连不断地传入胡嬤嬤耳中。
  胡嬤嬤:???
  不是……谁能告诉她,五姑娘究竟是怎么练出这般心態的?
  从前,她总疑心读书人常掛在嘴边的那句“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麋鹿兴於左而目不瞬”不过是自吹自擂、往脸上贴金罢了。
  可此刻,眼见五姑娘全神贯注、左右手自弈得津津有味……
  她忽然觉得,那句话写得何其真实。
  问题是,她还在地上跪著呢啊!
  这棋……五姑娘究竟是怎么能下得进去的?
  难道她自己就如此没有存在感?
  五姑娘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她手中究竟攥著夫人多少秘密?
  胡嬤嬤只觉抓心挠肺般焦急,额间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定是五姑娘房里的炭盆烧得太旺了!
  不过平心而论,五姑娘身上的威势確是日益深重。
  並非孩童模仿大人那般生硬勉强,而是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气度。
  谁能想到,一个流落在外十余载,混跡於市井求生的可怜虫,能在短短时间內成为这偌大的永寧侯府真正的当家人。
  她想不到,也不敢想。
  她从未想过,更不敢去想。
  即便是五姑娘当初在荷园拉拢她时,她也丝毫没敢想。
  “五姑娘,老奴……”
  裴桑枝抬手止住胡嬤嬤:“不急,待我下完这局棋。”
  落子的瞬间,裴桑枝在想,她这般作態,也不知与那杨二郎相比,究竟谁更胜一筹。
  偶尔做做装货,滋味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