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裁汰冗兵,嫣然也有了
  第189章 裁汰冗兵,嫣然也有了
  洪武七年,十月末,秋风席捲,草木逐渐褪去绿意,光禿禿的枝椏在风中摇曳。
  顾廷燁、王安石等数名钦差已陆续拿到大周各营內的的兵籍名册。
  河北西路,真定府。
  此处为抗衡辽国的核心重镇,与河北东路的大名府,河东路的太原府互为特角,扼守太行山东麓的交通要道。
  驻守在此处的禁军明面上有两万人,厢军约为三万。
  大周五百人为一营,称指挥,五营为为一军,十军为一厢,两厢组成一个大军。
  安抚使司官署內的一间馆舍內,烛火摇曳。
  顾廷燁身著墨色常服,正坐在案前,漫不经心翻看著几处大营內的军餉、粮草、军械的出入记录,与兵籍名册完全一致。
  “这这些傢伙倒是警惕,只怕打咱们出发时,就开始造假帐了。”
  站在他身旁的头低声道:“我昨带人在附近几个营外暗中观察许久。”
  “里头的操练声震天响,校场上人头攒动,粗略估算,兵额似乎能对得上,难不成这里真的乾乾净净?“
  顾廷燁轻哼一声,“其他营的指挥使底细如何,尚未可知,可秦峰我清楚的很,越这样毫无破绽,越是透著邪性。“
  秦峰是东昌侯的嫡次子,任真定府內一营的指挥使。
  “这小子曾经在京中时五毒俱全,吃喝嫖赌玩的比我可哨多了。”
  “只是东昌侯府上下捂得严实,没人敢四处宣扬罢了,他能在这里安分守己,我是不信的。”
  石头抬手挠了挠脑袋,“那咱们该怎么查?”
  顾廷燁眉心紧锁,“先去他那里瞧瞧吧,总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跡都没有。“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秦峰治下的大营內,军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一同在这里的,还有河北西路的安抚使吴德昌,此人乃永昌伯爵府吴大娘子的娘家兄弟,当朝镇国公,正二品大员来此,他自然不敢怠慢,尤其还涉及兵籍一事。
  “镇国公能亲临营中督查,实乃我河北西路军伍之幸。”吴德昌面带笑意,拱手一礼,姿態谦卑。
  跟在他身侧的秦峰紧跟著道:“是啊,顾二哥,说起来咱们可有几年没能在一块吃酒了。”
  “这里不比京城热闹繁华,乡土吃食別有一番风味,今日巡查完营中诸事,咱们务必不醉不归,好好敘敘旧!“
  顾廷燁冷冰冰的斜睨他一眼。
  “吃酒就算了,如今公务在身,本官可不是你的顾二哥,休要乱了规矩。”
  “是是是,镇国公说的是。”秦峰脸上的笑意不由一僵,当即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
  一旁的吴德昌见状,连忙打圆场,“镇国公所言极是,公务为先,规矩不能乱。”
  “秦指挥也是一时兴,记掛著往日情分,並无他意。”
  说罢朝秦峰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再多言。
  顾廷燁並未多言,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操练的士兵,他迈步上前,挨个仔细打量起来。
  一些士兵对顾廷燁的身份也有所耳闻,神色不免有些侷促,这样的高官,他们能够得见的机会可不多。
  “朝廷此番核查兵籍,是打算褒奖有功將士,核实军餉发放,绝非为追责问罪,诸位不必惊慌。“
  “如实回答即可,本官绝不迁怒。”
  士兵们闻言,连连点头应声。
  “你,出列!”顾廷燁目光一凝,指向队列中一名身形瘦削,眼神四处躲闪的士兵。
  土兵闻言,身子一僵,慌忙出列,躬身行礼时,双手微微发颤,站在吴德昌身后的秦峰面色略有些凝重。
  “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大人,小的陈二牛。“
  石头当即翻阅手中的兵籍名册,低声道:“此人洪武二年参军,家住灵寿县槐村,军龄五年,隶属第三指挥步兵营。”
  “参军已有五年之久,刚才看你竟连握弓的姿势都不对,胳膊抖得像筛糠,连弓弦都按不住。”
  顾廷燁说罢,冷笑连连。
  陈二牛见状,嚇得浑身一哆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大人饶命!小的——小的只是——”
  秦峰连忙上前步,“镇国公息怒!”
  “陈二牛近日偶感风寒,身子虚弱的很,这才失了往日的顺准,下官往日操练士兵都严格的很。”
  顾廷燁扭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如刀。
  “寒?身体虚?可我瞧著,他好像有些虚啊。”
  石头目光微动,当即明白顾廷燁的意思,快步上前抓起陈二牛的手,见他掌心光滑,连个老茧都没有。
  吴德昌此时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妙。
  “非得言逼供才肯说实话吗?”石头说话间,在他胳膊上重重一拧,陈二牛顿时惨叫连连。
  “我——我说——我说!”
  “大人,小的真名叫王木根,半月前被秦指挥的人带到营中,让小的冒充陈二牛的名字充数。”
  “每日只要应付点名和偶尔拿起弓剑操练,其他啥也不用干,事成之后就给我五贯钱””
  o
  “小的就是財迷心窍,没——没想过其他的,求大人饶命。”
  秦峰眉头紧锁,脑门上渗出些许细密的汗珠。
  顾廷燁眼下闪过一抹不著痕跡的笑意,高声道:“营中还有谁是冒名顶替的?”
  “主动交代,本官不会治你们的罪,从哪来回哪去便可。”
  “若是等会被查出来,那就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冒名充军,虚占兵额,轻则杖责流放,重则按军法处置,你们自己选!”
  话音刚落,接连数十名士兵低著头走出队列,交代清自己的身边。
  吴德昌和秦峰不由相视一眼,心头浮现一股不妙的感觉。
  就在石头重新清点人数时,顾廷燁幽幽道:“秦指挥使早点交代清楚多好。”
  “朝廷清点兵籍,本意是釐清缺额,补足军餉,让边镇防务更稳固,並非要刻意为难谁。”
  “可你倒好,竟敢让这些市井无赖,流民乞丐冒名顶替,拿朝廷军餉当私財,拿边镇安危当儿戏。”
  “唉,你实在愧对秦家的列祖列宗啊!”
  秦峰面露难色,上前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顾二哥,这么多年军中都是这么於的,並非我一人之过。”
  “我姑母是对不住你,这事我心里清楚,也一直想向你赔罪。”
  “咱们毕竞相识多年,小时候我还帮你一起揍过你四叔家那个顾廷炳,就为这事,我还被父亲罚在祠堂跪了一下午呢。“
  吴德昌打量顾廷燁一眼后,也问道:“镇国公,官家此次查兵籍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若是要因此罢黜朝中武官,以下官的了解,没个是净的。”
  身为河北西路安抚使,他清楚各营中有多少虚报的兵额,被查出来他是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倒不如老实交代,多拉几个下水。
  所谓法不责眾,真要是牵扯出大半武官,官家总不能把满朝武將都给一锅端了。
  “是啊顾二哥,吴人说得没错!”秦峰连连点头。
  就在顾廷燁心中暗暗盘算时。
  石头拱手道:“已经盘算清楚了,营中实际士兵三百二十六名,足足虚报一百三十个兵额。”
  秦峰提著一口气,面露恳求,秦家早已不復当年,他好不容易才谋个指挥使的位置。
  “唉。”顾廷燁轻嘆一声,“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此事干係重大,总得拎几个出来以做效尤,才能服眾。”
  “此次本官奉旨负责北方诸路的兵籍核查,若能好好配合,届时,必在官家面前替你们求求情。”
  “怎么样?”顾廷燁笑眯眯的看向吴德昌。
  家族百年,一朝天子一朝臣。
  吴家也逃不过开始走下坡路,否则梁暉岂敢在吴大娘子面前造次。
  而他算是吴家这一代官职最高之人,正三品。
  万一运气不好拿他来立威,吴家想要再翻身,难於上青天。
  “好,下官定当全力以赴,绝不藏私。”说罢,吴德昌深深一揖。
  顾廷燁抬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转身看向列队的士兵们,朗声道:“诸位都是保家卫国的勇士!”
  “朝廷的粮餉,本该一分不少落到你们中,你们的功劳,也该如实上报,受朝廷褒奖。”
  “官家派钦差前来,就是要剷除这等冒名充数,剋扣军餉的积弊!”
  “官家圣明!”
  “—..”
  眾士兵齐声高呼,声音响彻四周。
  有吴德昌协助,北方诸路核查一事率先告终。
  王安石等钦差也已摸清该如何查营內冒名顶替的士兵。
  第一便是士兵手上是否有老茧,常年操练的士兵,握刀拉弓的指节处必有厚茧。
  其后盔甲是否合身,三则让同队的士兵相互指认,挨个盘查。
  临近年关,汴京寒意渐浓。
  皇宫,文华殿內,盛长柏、海彦平、张辅等几名官员皆在此处。
  赵晗手中拿著各路钦差递迴的奏疏,眸光轻轻扫动著,片刻后,他忍不住抬手拧了拧眉心。
  大周明面上的士兵,连同厢军在內共计一百二十万,此番核查完兵籍,直接减少了三十万。
  意味著每年国库白白要多费將近六百万贯的军费,全都进了各级將领的手中,就这还没包括军械、衣物等物。
  庆云小心翼翼看赵晗一眼,近身伺候多年,他早已学会察言观色,当即將赵晗搁在案上的奏疏递到韩章等官员的身前。
  “官家息怒。”
  “此弊沉疴多年,盘根错节,牵涉甚广,如今能將其揭露,正是拨乱反正的良机。”
  海彦平面色沉稳,拱手说著。
  “臣附议。”盛长柏紧隨其后。
  论关係,他还得和海朝云一样,称海彦平一声二叔。
  赵晗轻嘆一声,沉声道:“传朕旨意,著顾廷燁等钦差裁汰禁军与厢军中老弱,擬好名录。”
  “交由户部与礼部共同核定,拨安抚银两及田地耕种,身体尚可未能通过考核者,编河营与屯田司。”
  “另外,即起,各路禁军厢军不得招募罪犯及流民充数。”
  “虚报兵额,吃空餉者,皆交由大理寺及皇城司严加审问。”
  “此詔,即刻明发天下。”
  “臣遵旨。”韩章等名官员恭谨礼。
  紧接著,赵晗將目光放在海彦平身上。
  “即日起,盯紧各州府粮价,若有下降的趋势,大量收购,存入各地常平仓,以备不时之需。”
  “收购时切记不可强行压价,需与粮商农户公平交易,若有地方官藉机盘剥渔利,你可直接上奏,朕必定严惩。“
  海彦平闻言,面露不解,“恕臣愚钝,常平仓余粮尚足,收购过多只怕会增加国库损耗。”
  赵晗眨了眨眼,沉声道:“司天监夜观天象,向朕稟报,近几年来只怕会有旱情出现,此事关乎国本,不可不防。“
  “若是虚惊一场,就將大军移往丰收地区就粮,以解决军需,如此也算一举两得,务必备足三年之需。“
  海彦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臣记下了。”
  与此同时。
  后宫,仁明殿內,笑语晏晏,茶香氤氳。
  华兰、明兰、嫣然及袁文缨等几名外命妇皆在此处。
  这段时日,因顾廷燁领著核查兵籍的差事,登门镇国公府的人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
  连带著襄阳侯府也不得安寧,毕竟顾廷煒虽过继去襄阳侯一脉,终究还是顾廷燁的弟弟。
  袁文缨实在不想再应付这些,只能常往宫里跑,躲躲清閒,顺带向明兰请教请教饮食之道。
  眼下嫣然也有孕在身,只见她端坐在放有软垫的圈椅上,眉目精致灵秀,嘴角带笑,小心翼翼的抚著已经隆起的腹。
  余老太太和老太师得知此事后,大为高兴,打算等嫣然诞下皇嗣后,就即刻动身来京城一趟。
  袁文缨扭头看向明兰,温声道:“昭容娘娘眼瞅著就要临盆了,我原打算今日拜见完娘娘就去你那一趟,陪你解解闷。”
  “没想到你倒是己过来了,也不怕路上吹风著凉。”
  没等明兰开口,就见华兰笑呵呵道:“镇国公夫人有所不知,家中老太太心里担忧著明儿。”
  “前特意把贺老太太带进宫来趟,就为给明瞧身。”
  “贺老太太叮嘱明儿,妇人若想顺利分娩,切忌不能整日闷在屋里不动弹,若胎像稳固,身体无恙,当多多动为好。”
  “明直记在,这来也不敢再贪睡了。”
  袁文缨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昭容娘娘瞧著是比往日好动了一些。
  ,,明兰抱著温热的汤婆子,仰天长嘆一声,撅著粉嫩的小嘴幽怨道:“等孩子生出来,我可得好好歇上一段时日。”
  当年卫恕意胎大难產,躺在血褥上的模样,给年仅八岁的她留下不小的阴影。
  因此自打有孕,明兰就格外控制饮食,每样浅尝輒止,搞的小桃倒是又圆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