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7)
  周遭的火海骤然扭曲,那些灼热的疼痛、刺鼻的焦糊味、全都被无形的手撕碎,骤然消散。
  魅魔能力虽弱,却能探知窥伺人心底最深的执念。
  你越是捨不得,那幻境便越逼真;你越是想挣脱,它便缠得越紧,直到將人困在自造的炼狱里,榨乾最后一丝心神才算完。
  芸司遥走过火场,眼前光影再次晃动时。
  灼人的热浪褪成消毒水的冷冽气息,脚下的焦土化作光洁的瓷砖,耳边火焰的噼啪声被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取代。
  是一间病房。
  “砰——”
  一声剧烈的枪响在密闭的病房內炸开!
  芸司遥推开病房门,看到男人太阳穴处赫然形成血淋淋的洞。
  鲜血溅在雪白的枕套上,绽开点点血。
  芸司遥看到了中枪身亡的楚鹤川。
  楚鹤川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眼睛还微微睁著,温热的血顺著耳廓往下淌,浸湿了他半侧的头髮。
  芸司遥心下一沉。
  魅魔这幻境,是要她亲眼看著自己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去,最后在无尽的绝望里,亲手把自己逼成疯魔。
  楚鹤川道:“来了?”
  他鬆开床上人的手,顶著鲜血淋漓的头,看向她。
  芸司遥坐在了他对面。
  楚鹤川目光掠过她的眼睛,轻笑,“你能听清,也能看见了,真好。”
  芸司遥捏著柏枝,道:“……你看起来不怎么好。”
  “挺好的,”楚鹤川摇头,道:“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如今见到了,就挺好的。”
  芸司遥抬眼,视线撞进他那双半浸在血里的眸:“你不是说要好好活著么?”
  楚鹤川的脸一半浸在血色里,一半映著窗外透进的光。
  他眼中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像是早就等在这里。
  “我都这把岁数了,”楚鹤川语气里带著点无奈的纵容,像在哄闹彆扭的晚辈,“你总得懂点尊老,理解理解老年人的选择吧?”
  他看著面容年轻姣好的爱人,又看到她手里拿著的柏枝。
  “活著这种事,有时候也讲究个缘分。”他慢悠悠地补充,“我的缘分尽了,强求不得的。”
  他一眼就看穿了芸司遥的来意。
  芸司遥指尖收紧,柏枝的尖端抵在掌心,压出一点浅痕:“我会杀了你。”
  楚鹤川闻言,竟微微頷首,唇边浮起一抹极淡的笑,“好啊。”
  他甚至微微倾身,主动將心口往柏枝的方向送了送,“早该如此了。”
  楚鹤川道:“比起自己开枪,我还是更希望能死在你手上。”
  柏枝的尖端已刺破他的衣襟,触到温热的皮肉。
  楚鹤川忽然倾身,不顾柏枝仍抵在胸口,猛地將芸司遥揽进怀里。
  “至少这样……”他顿了顿,血沫卡在喉咙里,让声音发哑,“还能让你记得久一点。”
  骨节分明的手臂箍得极紧,几乎要將她揉进自己身体。
  柏枝也因此被狠狠推刺进去,青绿色的枝叶没入大半。
  芸司遥眉心一跳,鬆开柏枝。
  没有鲜血迸溅,只有刺目的青光从伤口处炸开,瞬间吞噬了楚鹤川的身影。
  眼前天旋地转。
  她踏过一重又一重幻境,亲手將那些虚浮的影像碾碎。
  化作尸块的鬼丈夫在血泊中拼凑出她的名字,神秘的苗疆少年將银蝶落於她手背,艾奥兰,人鱼001,最后是海边依靠在一起的机器人阿成……
  当柏枝再次从最后一个幻影的胸口抽出时,芸司遥抬手擦了下脸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她抬头望向幻境结界的方向。
  那双素来清冷如寒潭的眼,此刻像结了层万年不化的冰,连瞳孔都染著冷意。
  “咔嚓”一声。
  掌心的柏枝应声而断。
  百丈之外。
  魅魔將她破除幻境的过程全数投影给了正在禪坐的和尚。
  她化为红雾,在僧人周身盘旋。
  却在即將触及他周身流转的淡淡佛光时,发出“滋滋”的灼响,被逼得连连后退,忌惮不已。
  “……大师你看。”
  雾团中浮出一张模糊的脸。
  魅魔红唇咧开诡譎的笑,声音却因佛光灼烧而变得嘶哑:
  “她破境时杀的每一个幻影,都是她的执念,是她心底记忆最深刻的人……”
  禪房中央,僧人正盘膝而坐,月白僧袍上落著点檀香灰。
  他眼帘轻闔,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仿佛对镜中景象充耳不闻。
  “大师守著清规戒律,以为世间真有断情绝爱的人?”魅魔笑起来,声音扭曲,“她在乎的人那么多——”
  “唯独没有你啊,和尚。”
  僧人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魅魔声音蛊惑,带著种淬毒的甜腻。
  “你难道不恨么,不嫉妒么,她为那些人剜心剔骨地痛,可你呢,在她眼里,却连个幻影都算不上——”
  僧人终於缓缓抬手,不是为了回应,只是屈指轻叩了下膝头的木鱼。
  “篤——”
  一声清越的响,撞碎了禪房里所有的妖异与喧囂。
  红雾猛地一颤,竟像是被这声木鱼惊得退了半寸。
  “和尚!”
  僧人终於缓缓抬眼,目光落在那团挣扎的红雾上。
  他眼瞳极深,只有悲悯的平静,仿佛在看一缕困於执念的尘埃。
  红雾里浮出半张狰狞的脸,眼眶处是两个黑洞,死死“盯”著禪坐的僧人。
  “好你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和尚,”魅魔声音扭曲尖利,“既如此,我便让她亲手——”
  “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