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25)
  玄溟抬眼看向她,眸色沉沉。
  芸司遥盯著玄溟,语气里满是不解:“你倒是说说,我在乎谁了?我怎么不知道?”
  玄溟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幻境里的每一重幻影,都是由人心底的执念化成的,心中无掛,则无梦。只有心怀掛念,才会让魔物构建出境象。”
  芸司遥愣了一下,隨即反应过来:“你看见我破境了?”
  她一共破了七重幻境才抵达了魅魔最核心的一层。
  ……和尚都看见了?
  “非我本意,”玄溟垂下眼帘,语气平淡:“魔物想因此破我道……”
  话音戛然而止,玄溟顿了顿,道:“只是碰巧所见,並无窥探隱私之意。”
  芸司遥还以为是什么才让他这么避著躲著。
  原来是因为这个。
  荒谬之余又有些好笑。
  芸司遥看著玄溟冷淡清俊的眉眼,见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隨口提了件无关紧要的事,並无半分探究的意思。
  玄溟也不是第一次赶她走了,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往后恐怕还会有无数次。
  这和尚佛心深重,仿佛世间一切纷扰都难入他心。
  这般坚定的道心,如千年古剎的根基,任风雨侵蚀,依旧稳稳立在那里,让人心生敬佩,又莫名觉得……厌烦。
  是厌烦。
  厌烦他明明不是真的无动於衷,却偏要戴著副假面装样子。
  她嗤笑一声,心头忽然冒出点捉弄的念头,恶从胆边生,想要激一激他。
  “我是在乎他们啊,多你一个,我也不介意,和尚。”
  玄溟一下抬起头。
  芸司遥低下头,长发从肩头坠到胸前,隱秘的酸痛通过共感传来,她道:
  “你觉得怎么样?”
  他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握著的竹筷“咔”一声脆响,竟被生生捏断成两截。
  断口处的毛刺扎进掌心,他却浑然未觉。
  “和尚?”
  玄溟猛地站起身,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
  他脸上方才那瞬间的波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封的冷冽。
  眉头紧蹙著,下頜线绷得死紧,眼底的惊涛骇浪全被压成了拒人千里的寒意。
  “施主请自重。”
  芸司遥心口又疼又爽。
  痛是他的,那股被强行压制的刺痛顺著共感漫过来,像细针扎著似的;爽却是她的,看这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终於裂开缝,看他明明心有波澜偏要装得无动於衷,倒像是报了仇一般爽快。
  魅魔为什么要给和尚看她破境?
  无非就是想毁了他道心,让他乱了方寸、破了戒,好趁机杀了他。
  魅魔这种魔物,战斗力本就寻常,最擅长的便是窥探人心、挑拨情愫,专挑修行者的软肋下手。
  这不也变相证明了她在玄溟心中並不是毫无分量和意义。否则那魔物何必费这功夫,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芸司遥哑然失笑。
  说白了她还是睚眥必报。
  煎熬了一整晚,白天还要热脸贴这和尚的冷屁股,心里早憋了股气没处撒。
  玄溟几乎是立刻起身离开。
  脚步匆匆地抬脚跨出门槛,看那样子,像是多待一秒都嫌碍事。
  “和尚,”芸司遥扬声喊住他,“午膳我也跟你一起吃,可別忘了!”
  门外的身影顿了一下,却没回头,也没应声,很快便消失。
  芸司遥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舌尖尝到点清苦的滋味。
  生气就生气吧,总比冷著一张脸好看多了。
  寺庙中杂事很多。
  偶尔有香客来礼佛,还得引著去客堂奉茶,耐著性子听他们絮絮叨叨说些心事。
  就像现在。
  早上才刚闹过不快,玄溟对著前来礼佛的香客,却已换上温和的面容。
  他正耐心地为信徒解著惑、指点迷津。
  语调平和,仿佛方才那个捏断竹筷、脸色冰寒的人不是他。
  芸司遥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
  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中午了。
  她望著客堂里那抹清瘦的白衣身影,很多僧人已经去斋堂了。唯独他被一对香客缠住。
  玄溟规矩多,还喜欢自我约束。
  他的习惯是过午不食,哪怕早上只吃了些稀粥,只要过了午时,便绝不会再碰半点吃食。
  芸司遥揉了揉肚子。
  她感觉自己还是挺饿的。
  妖本就不会饿,更不必沾人类的五穀杂粮。这么说来,会饿的,就只有……
  芸司遥的目光落在那抹白衣身影上。
  又是共感。
  玄溟面前的香客是对年轻夫妻,看著也就二十出头。
  男的一身浓重的酒气,离著几步远都能闻见,说话时舌头还有些打卷。
  他拽著玄溟的袖子不肯放,嗓门洪亮得很:“大师!您可得帮帮我们!我跟我婆娘求了两年了,就想要个儿子!您看这佛前香火我们没断过,怎么就……”
  他身旁的妻子低著头,红著眼圈,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想拉丈夫又不敢,只能小声劝:“你少说两句……生儿生女是老天定的……”
  男人猛地甩开妻子的手,脸上泛起不耐烦的红潮,嗓门更响了:“你懂个屁!老天定的?那我求佛做什么!”
  玄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藏著极深的不耐,不动声色地抽回袖子。
  “施主心诚则灵,且放宽心。佛前许愿,更需积德行善,顺其自然方能有结果。”
  芸司遥躲在树上看得清楚,玄溟垂眸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厌烦,快得像错觉,转瞬间就被那副温和悲悯的神色覆盖。
  她挑了挑眉。
  男人却不听这些,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著的酒葫芦,不由分说往玄溟怀里塞。
  “大师,这是我藏的好酒,您尝尝!您帮我求求那棵万年菩提树,赠我一颗菩提果,我听说寺里那棵树灵得很,多少人的心愿都成了,我这点事儿算什么?您发发善心……”
  玄溟听到“菩提树”三个字,方才还温和的眸色瞬间沉了沉,他目光在男人脸上转了一圈。
  “施主是从哪里听说这菩提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