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要你的心(1)
  第79章 我要你的心(1)
  熬到了周三,又是见艾景初的日子。
  她去得很早,以至於在医院门口就遇见了周纹。
  曾鲤一见到她就想起换医生的事,“你什么时候跟艾老师说的,你不是说没说吗?结果他都知道了。”
  周纹有些心虚地打著马虎眼:“是吧,可能我记错了?”
  “你们通电话了?谁打的?”周纹饶有兴趣地追问。
  “我打的。”她本来是打电话说別的事情,哪知道还没开口,艾景初就误会了。
  “唉,老板真不积极。”周纹说,“谈得还好吧?”没有爆发什么?
  “他挺生气的,没说两句就把我电话给掛了。”
  周纹有气无力地呻吟了一句:“oh my god!”
  他们走到门诊大厅,曾鲤问她爬上去还是坐电梯,结果周纹说:“坐电梯啊,我要保持充沛的体力迎接全天的辛劳。不过去里面吧,这里好挤。”
  於是曾鲤跟著她到了走廊另一头,才看到还有两部电梯。
  “这是医生专用的?”曾鲤问。
  “手术室用来接送病人的,免得和病患挤在一起。”周纹说。
  话音刚落,电梯就从负二楼的停车场上来了,门打开一看,里面站的是艾景初。没有披白大褂的艾景初。
  大概是最近太热,所以他將头髮修剪得很短。身上穿著一件简单的白衬衣,下摆利落地扎进了裤子里,袖子没有扣而是卷到了手肘的地方,下身是黑色的裤子与皮带,再加上黑色的皮鞋,简单的黑白交替让腿显得更长。
  周纹反应倒是快:“艾老师早。”
  第二句就是:“您今天真帅。”
  曾鲤估计全院最不怵他的学生就是周纹了。
  他往后让了一步,周纹拉著她迅速钻了进去。
  “那个病人,就是李晓晓,她妈妈打电话来,说她掛了皮筋之后疼得要命,我就让她先取了,今天来医院给您看看。还有……”
  周纹抓紧时间仔仔细细跟艾景初匯报著他离开这段时间的情况,她这人平时顽皮,做正事的时候却格外认真。
  艾景初时不时地回答一句,又问一句。
  见他们俩都在专心说工作,曾鲤的心沉静了下来。
  他站在曾鲤的侧后方,所以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不锈钢电梯门上艾景初映出来的身影。他眉毛浓浓的,眉骨略高,所以看起来眼睛会深邃些,却又显得有些锋利。当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抿著嘴的时候,嘴角会有两个半颗豌豆大的小肉窝,如果笑起来唇角便会深深地陷进去,凹得更深,有些慵懒和阳光,也有些孩子气,很迷人。
  她第一次见他笑,是遇见车震的那天晚上。他喝了酒,她奉命代驾。她以为他喝醉了,便偷偷嘀咕他,没想到他压根就没睡著,听见她的话,便沉沉地笑了。当时他先是眯著眼,隨后嘴角的笑意才四散漾开。
  从那之后,她就不太敢看他的脸。
  “是不是?曾鲤?”周纹的话打乱了她的思绪。
  “啊?”她完全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你上回不是说,因为听见要再拔两颗牙,你害怕了,所以才偷偷告诉我要换医生的,是吧?”周纹一脸期盼地问她。
  只见艾景初也直直地盯著她,而这问题来得太突然,她还没从刚才的情感里抽离出来,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幸亏,这时,电梯到了。
  本来打算第一个叫她进去的,但是隨后又有个带著儿子的妈妈来了,说孩子只请了两节课的假,还等著赶回去上课,马上要高考不能耽误,问能不能插个队。
  “这……”周纹为难了。他们没有权利隨意调换就诊顺序,不然其他病人有意见。
  “让他先吧,我再等会儿,不著急。”曾鲤笑了笑。
  没过多久轮到曾鲤。
  “我前几天牙齦肿,结果这个星期又好了。”曾鲤老实交代。
  “哪儿肿的?”
  曾鲤张嘴指给周纹看。
  “肿了多久?”
  “一个多星期,不知道是牙套的关係,还是因为我吃的东西上火了。”
  “你怎么没早说啊?”
  “我当时想著反正要来复诊了,何必那么麻烦,谁知道你又打电话来说要推迟一个星期。”
  “你找別的牙科看了没?”
  “万一他们把牙套弄坏了多麻烦,忍一忍就好了。”曾鲤答。
  周纹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你是忍者神龟啊?”
  过了会儿艾景初也来了,和往常一样的复诊程序。
  艾景初和上次一样没有提那个电话,也没有提换医生,还是一句话没有对她说。
  曾鲤对著治疗床上方的那个橘色小灯,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问他,前几天在电话里,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有就是寧峰得到的消息,也应该告诉他吧。
  可是,直到他走开,她也没纠结个结果出来。
  临走之前,她偷偷地看了看他的背影,乾脆发了个简讯。
  上次说的那个大孩子,我们打听到了。但是暂时还没有找到你要的那个小朋友。
  发出去后,曾鲤鬆了口气,还是简讯比较好使。
  快到中午时,他回了她一条:谢谢。
  日子平淡无奇地过了几天。
  到了周六,曾鲤本来在咖啡馆帮忙,吴晚霞来电话说她要借她自行车。於是,她趁著大中午没什么生意就回了家一趟,將自行车给吴晚霞骑过去。
  一两点钟的烈日实在太晒,她抹了防晒霜还不放心,便把帽子、防晒袖什么的全套上了。
  从小区出来,过了红绿灯便是一个长长的下坡。她捏著剎车,缓缓地滑下去。哪知半路杀出个小孩,从路边停的小轿车的间隙里突然躥了出来,想要跑过马路,一下子便出现在曾鲤前方。事出突然,她心中一惊猛捏剎车。哪知剎得太急,惯性让车斜偏了一下,她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的下巴直接在地上猛地磕了一下。
  那孩子见她趴在地上,似乎有些害怕,望了她两眼,撒腿就跑了。
  曾鲤觉得刚才一撞,脑子里有些冒金星,想將身体撑起来,却觉得有些使不上力。她以前念书的时候不知道从车上摔过多少次,所以自己觉得除了擦破点皮,其他应该没什么,就是自己跌得这么难看,又这么趴著,实在有点丟脸。
  就在这时,后面响起了一个阿姨的声音:“姑娘没事吧?我没看清楚,是不是有车撞你了?”
  然后那位阿姨一边说一边走到曾鲤面前,准备扶她起来,没想到看到她正面的时候,脸色一白,“哎呀,这可不好,我给你打120吧?”
  曾鲤顺著她的目光摸了下自己的下巴和脖子,发现湿漉漉的,放到眼前一看,一手的血,连自己都有些慌了。
  那位阿姨是社区安排在路边收停车费的,急忙叫了个同伴一起將曾鲤搀起来,然后移到路边人行道上,又摸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个急救电话。
  曾鲤看著地上的血跡,自行车旁边一摊,然后一直延伸到自己脚下。她从没见过自己流那么多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隱约觉得好像是下巴或者牙齿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也不疼,就是觉得头昏脑涨的,而整个嘴和舌头都麻木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阿姨见状也有些担忧,直埋怨救护车来得太慢,“乾脆我骑电瓶车送你去好了。”
  曾鲤朝她摆了摆手。
  正午的时间,气温高,体液循环也快,正是血液最活跃的时候。
  她用手捂住下巴,只希望自己的血不要流那么快。
  阿姨也急了,“姑娘,你有手机吗?给我下,我先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不然你一个人去了医院可怎么办啊!”
  曾鲤用另一只手掏出来递给阿姨,白色的手机上马上就沾上了血跡。
  阿姨翻著那手机,又不太会使,好不容易看到“通讯录”三个字。
  “怎么往下翻啊?”阿姨问著旁边的同事。
  “我怎么知道,隨便打一个过去不就行了。”那人回答。
  於是,阿姨无奈地对著上面第一个联繫人的號码,按了几下终於拨了过去。
  “餵——你认识拿这手机的小姑娘吗?你能不能给她家里人打个电话?她出车祸了,我们正等救护车呢。”隨后,阿姨和对方匆忙交流了几句,最后留了地址。
  而通讯录上那列在第一位的不是別人,正是a字母开头的艾景初。
  几乎是没过多久,救护车还没到,艾景初就赶来了。
  他循著血跡看到路边的曾鲤时,脸色一白,二话不说就將她抱上车。
  他开得极快,前面绿灯快要结束,闪了闪换成黄灯,但是他依旧踩著油门冲了过去。
  曾鲤不知道那个阿姨怎么恰好打的他的號码,她的脑子也比刚才清醒了些,看到他闯红灯,想要提醒他。
  “你……”她动了动嘴,好不容易挤了一个字出来。
  “我知道怎么做,你別担心。”他说,“你闭上眼睛,休息下,別说话,別乱动,不要看旁边的镜子。”
  曾鲤听话地合上眼睛。
  这时,一辆救护车刚好经过,艾景初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没有管它。
  艾景初给葛伊打电话:“你在医院没?”
  “在啊。”
  “你叫人准备下你们科的手术室。”
  “怎么了?”
  “这里有个病人,下頜磕破了,要缝合一下。”
  “伤到骨头和关节了吗?”
  “我不知道。”他说。
  待艾景初掛了电话,葛伊看著手机,有些发愣。她认识艾景初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艾景初说“我不知道”这几个字。和工作有关的事情,他什么时候会不知道。一般情况下,下頜的全皮肤破裂本来就不是多严重的事情。记得以前念书时,她见过一个病患,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直接下頜骨全部粉碎性骨折,基本整个下半截脸型都要重塑,当时艾景初只说了一句话:“没有问题”。可见他对这个手术多么熟悉,又多么自信。
  可这次他居然说,“我不知道”。
  艾景初和葛伊通完话,又看了看曾鲤。
  她的下巴因为撞击到了最尖的地方,所以横向崩开了一道两厘米的伤口。这和额角一样是脸上最容易裂开的部位,而且伤口很深,里面的骨头都暴露了出来,所以他才叫她不要看镜子。
  虽说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但是一双手,还有脖子上、胸前的衣服上,全是血跡。她很听话地闭著眼,忍著不適没有动,显得安静得过分。
  艾景初突然觉得有些慌,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情况,却仍旧按捺不住內心的不安,喊了一声:“曾鲤。”
  “嗯?”她从嗓子里哼了一下。
  听见她的声音,他的心绪稍微稳了些。
  过了一条街他又叫了一声:“曾鲤。”
  她这回没有应声,而是睁开眼睛,狐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叫了她两次要说什么。
  “你闭上眼睛休息,但是不要睡觉,我叫你,你应我一下就行了。”他说。
  “嗯。”
  到了医院,葛伊检查了曾鲤的伤口,还让她做了几个张嘴咬合的动作。
  “伤口深,但是其他没问题,应该没伤到頜关节。”葛伊对旁边的艾景初说。
  “一会儿最好去做个ct。”艾景初说。
  “你缝还是我缝?”葛伊问。
  艾景初抬头看了曾鲤一眼,没答话。
  “你一向缝得比我好,不可能在姑娘脸上舍良取莠啊。”葛伊又说。
  艾景初点头。
  曾鲤被葛伊拨弄了几下,虽然疼,但是那种麻木感好了许多,试著开口问:“要做手术吗?”她不敢太用力,也不敢怎么动下巴,所以说话显得有些口齿不清。
  葛伊安慰她:“不用去手术室的,只做一个小小的缝合,就在我们这里的治疗室直接做就可以了。”
  曾鲤这辈子未曾有过类似的经歷,连住院也没有过,看到旁边护士端来针药器械,竟然有些胆怯了。此刻,她心中非常感谢替她打电话的阿姨,谢谢她的热心肠,谢谢她担心自己一个人到医院害怕,而想要替她找个家人来。
  艾景初看到她眼中的怯意,不禁安慰:“就是打麻药的时候有些疼。”
  “嗯。”
  “你放心,有师兄在,他针法可好了,脸上肯定不会留疤的。”葛伊笑了笑,医生一般只担心有没有功能损伤,女孩子一般则担心自己会不会留疤变丑。说完,她出门去叫人取麻药和针线。
  曾鲤望向艾景初。
  当时在东山,葛伊就说过类似的话,说他缝伤口缝得很好。那个时候,他发著烧,而那个孩子哭闹不停,他都冷静果决,没有丝毫的犹豫。后来胖墩儿到图书馆来,他跟展示男子汉的勋章一样,將嘴巴张开给大伙儿看。不知道是因为小孩子癒合能力强还是因为缝得好,真的不太看得出来。
  她忍不住想要去摸自己的伤口。
  “別摸。”艾景初急忙起身捉住她的手。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曾鲤的手背、手肘有很多擦伤。他愣了一下,去护士站找护士拿来消毒用品和纱布球,然后亲自给曾鲤洗伤口。
  用擦拭伤口里的尘土的时候,曾鲤忍不住痛,手缩了缩,眉头紧紧蹙著,喉咙里哼了两声。
  他的手也抖了一下。
  这时,葛伊走来,“准备差不多了,让她去隔壁吧,师兄你先去消毒。”
  另一个护士也进来,从艾景初手里接过东西,继续替曾鲤洗伤口。
  艾景初站起来,却迟迟没有移动脚步。他目光垂下去,盯著护士手里的动作,过了片刻,叫住正要出门离开的葛伊。
  葛伊应声转身。
  他说:“你来替我缝吧。”
  只有当一个医生极度反感,或极度在乎一个病人的时候,才会拒绝为其动手术。
  艾景初看起来並不反感曾鲤,所以只能是在乎。因为在乎会使人紧张,而紧张是手术的大敌。
  葛伊微微张开嘴,和艾景初对视了许久,直到曾鲤在护士的擦拭下,又吃痛地嘶了一声,她才挪开视线瞥了曾鲤一眼,然后答:“行。”
  缝合就在隔壁的治疗台上,躺上去之后,曾鲤的脸上被盖了一块布,挡住了视线。
  葛伊的声音传来,“伤口比较深,我们要缝两层,线很细,你也许会觉得有点拉扯著伤口,放鬆就好了。”
  打麻药的时候,那针又细又长,和打普通的针药不一样,东推一点西推一点。
  曾鲤不敢躲也不敢出声,只是瞪大眼睛看著蒙在自己脸上的那片布,眉毛拧得更紧了,她习惯性地露出牙齿想要咬嘴唇,但是嘴唇早就被麻药放倒,不听自己使唤了。她的双手僵硬地交握著放在自己的心口。
  就在她將十指绞在一起时,有一只手覆上来,將她相互紧紧攥住的两只手分开,隨后握在掌心里。
  (本章完)